忽然間,一片片紅色花辦自眼前飄過。
他倆驚愕抬頭,只見空中不知何時布滿了漫天飛舞的紅辦,仿佛艷色紅雨般紛紛落下。
「赤艷……」
秋彼岸倏然昂首望向山巔,只見那恍若染血的紅色山頭逐漸變淡,直到再無一點艷色殘留,只剩片片殘辦散落四方。
娘親的憎恨……消失了?
「眠紼冢的花妖,已不復存在……」孫獨行撫過她已沒了艷色的發絲,不由得感慨道。
長久以來的恩怨,到此結束。
「若冰?」秋彼岸驚訝地望向他。「你知道若冰在哪?她沒事吧?」
「她現在在雙龍堂里作客,因為事出突然,所以來不及通知你。不過她好得很,放心吧。」
「帶我去找她!」她急切道。
「咦?」孫獨行拉長了臉。「這個……反正她待在雙龍堂里,吃的喝的用的都有人伺候備妥,日子肯定過得不差,而且也不會跑掉,沒必要那麼急著回去吧?」
好不容易才從里頭逃了出來,要他再乖乖自投羅網的回去?沒這麼笨吧!好歹先讓他呼吸夠了新鮮自由空氣、晃它個兩三年再回去啊!
更何況,由正牌的堂主坐鎮,總比他這個副手來得好吧?否則要是雙龍堂哪天莫名其妙被人瓜分易主,看耀礬找誰討去!
「可是,沒親眼確定,我不放心……」
「娘子……」孫獨行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你的夫君體虛未愈,又虛耗元神大老遠趕來救娘子你,你不但連個感謝都沒有,甚至不願讓為夫我好好休養嗎?」
秋彼岸驀然紅了臉。「我……我……」
「沒想到你妹妹竟然比我還重要,我這做人丈夫的真沒份量……」自怨自艾地嘟嘟囔囔。
「沒、沒這回事……」
自從互許承諾後,這男人不但變得愛撒嬌、愛耍賴、愛逗她,行為舉止似乎也越來越無顧忌,仿佛過往那位知性溫潤的孫神醫,只是用來掩飾一切的假象,現在……則是露出本性。
他似乎很愛瞧她臉紅的模樣,總是將她逗得手足無措、羞窘不已,偏偏她又拿他沒轍,只能呆呆地任他逗著。
「是嗎?」他得意地笑開。「那麼,娘子願意陪為夫的到清幽之境去養病嘍?」
養病?他有啥毛病?不就是氣虛體弱而已嗎?
「……你還是喊我紅兒吧。」秋彼岸十分無奈地低聲建議。
她還是……很難習慣那種會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親昵叫法。
孫獨行眉頭微挑。
「這樣啊,那麼……」他靠近她耳畔,輕聲喚道︰「紅兒娘子……這樣如何?」
不出他所料,一片醉人的霞紅瞬間染上她的頰面,令他忍不住湊上前去偷個香。
呵呵,他這小娘子還真是出乎意料的害羞、可愛到讓人難以放手呢。
為了避免被有心人士上山踐踏,在征得秋彼岸的同意下,他們去了一趟山巔,在已凋零殆盡的赤艷殘枝里,將秋蓉的遺骨挖出帶走。
畢竟,那終究是她的母親。
接著,在孫獨行的帶領下,他們回到了那座許久未歸的山林……
「咦?」秋彼岸疑惑地望著眼前。「這里是……」
「很眼熟嗎?」孫獨行微微笑道。
她點點頭。豈止眼熟,這里根本就跟雙龍堂里的那座竹林小屋一模一樣嘛!
「雙龍堂里的那屋子,是前任龍堂主為我而建的。」他淡然一笑。
「原本的用意是希望能給我一個熟悉的環境,讓我不會因為人生地不熟而感到孤單;偏偏那時候的我一看見那屋子就會想到死去的師父,反而更覺孤單,根本就待不住……」
他帶著她來到小屋旁的墓碑前。
「因為逃避,也因為滿月復的怨懟,自從師父出事後,我一次都沒回來過,甚至還擅自改掉師父為我取的名字……」他苦澀笑道。
這一逃一避,便是十年過去,當他仍沉浸在自己被遺棄的哀傷中時,師父也同樣被他遺忘在此。
對于如同他再生父母的師父,他這行為是何等的不孝啊!
秋彼岸靜靜凝視著感傷的他,不發一語。
須臾,她緩緩伸手,握住他微顫的手。
意外的踫觸令他驀然一頓,轉首朝她望去。
她朝他展笑。
「沒問題的……」
怔愣盯著她許久,他緩緩揚起如釋重負的笑容。
是啊!只要兩人在一起,一定沒問題的!
深吸口氣,他理好思緒,重新面對墓碑上的人名。
「師父,行樂回來了,還幫您把妻女都帶回來了……」
秋蓉的遺骨,就葬在師父的墳旁。
雖然他不知道秋蓉對師父的感情究竟是愛是恨,但……那種事就留給師父去傷腦筋吧。
「可以回去找若冰了嗎?」
孫行樂——改回原名的孫獨行——僵著臉,瞪著剛在長輩面前與他磕頭成親的正式新婚妻子,不僅沒有即將送入洞房的嬌羞,甚至一心只掛念著她的妹妹……
有沒有天理啊!這要教他這為人夫君的臉面往哪擺去?
深吸一口氣,他極力隱藏咬牙切齒的情緒?
「……娘子,為夫的至今依舊氣虛體弱,不堪長途跋涉之苦,難道就算為夫的在舟車勞頓途中咽氣、害娘子守寡,你也不在意嗎?」硬要逼他把自己說得這麼孬,實在是……丟臉啊。
粉頰再度竄紅。
「不、不是這樣的,只是……」只是她真的看不出來,他究竟哪里氣虛體弱了啊。
「話說回來,紅兒娘子,為夫的突然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咦?」她茫然看著他。「什麼問題?」
「娘子你……」他不懷好意地瞟向她,「至今都還沒開口喚過我一聲夫君吧?」虧他還成天娘子娘子的不離口,真是虧大了!
咦?咦!
只見她這會兒不只臉兒爆紅,連耳根和玉頸也整個染紅了。
行樂見狀,更是得意地乘勝追擊。
「不只是夫君,你連我的名兒都沒喚過。從我們相處至今,你也只喊過我一聲大哥而已……」想想還真可悲。「現在父母也見了、天地也拜了,可以讓為夫的听你喚一聲夫君了嗎?」
「我……我……」她訥訥地張著紅唇一開一合,就是吐不出半句完接的話或詞兒。
從期待、等待到落空,孫行樂只能幽幽嘆息,委屈低喃︰「我知道,其實你從來沒喜歡過我,會願意下嫁于我也不過是情勢所逼……」
「不是!不是這樣的!」不忍看見他臉上落寞的哀戚,她顧不得羞,急忙捉住他的手︰「我、心甘情願,真的!」
她只是、只是真的很難適應這些親密。
「可是,你連喚我一聲都不願意……」
「我、我……」雙手緊絞著他的衣袖,她垂下眼不敢看他。
「夫、夫君……」極輕極微、連蚊蚋也抵不過的聲響。
孫行樂無奈地撇過臉哀怨嘆息。
「算了,你不必勉強自己,我明白的……」
「不、不勉強!」見他一臉受傷,令她立即焦急地伸手扳過他的臉,讓他正對著她,提起她最大的勇氣對他喚道︰「夫、夫君。」
孫行樂終于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雖然仍有點結巴,但至少這回是真的听清楚了。
驀然朝她的紅唇輕啄了下,在她的驚呼下將她打橫抱起,走入屋內。
接下來的洞房花燭夜,才是重頭戲!
「……夫君?」十分疑惑地輕喚。
「嗯?」
「你不是氣虛體弱嗎?」
「……」——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