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是福莫避,是禍難過,喬鳳嵐十五歲這年,正是全國山河一片紅,革命小將走四方。喬雨民投身革命大溶爐,搖旗吶喊,不料卻被以排九代的方式查出父親喬遠曾是一帶有名的風水術士,正是破四舊,立四新的大敵,立場堅定、劃清界限的豪言壯語尚未出口,便被清理出革命隊伍。
可憐喬雨民連父親在哪都不知道,便從雲端摔下了泥地,人生際遇無測,他在武斗之時心狠手辣,仇人無算,為逃避報復,不得以加入「忠字營」,過些沒本生的日子。
「忠字營」以《在北京的金山上》為營歌,自樹一幟,其實都是像喬雨民之類的剩貨,無以為生,為求自保而設。喬雨民年紀雖輕,參加革命最久,經歷老道,甫一入營便做了兩件驚動地的大事,被一致推舉為把總。
喬鳳嵐自幼便未見過父親一面,莫名其妙的受了這般牽連,將心一橫,索性便以忠為姓,又嫌那雨民過于嬌柔,一並改成了流行一時的衛國。
這日里閑來無事,與勞來碌取了牆上霸王弓,要去老林里改善人民群眾基本生活水準。霸王弓取林中老樹枝丫磨制,三淬三取,輔以特制牛筋,可發射藥丸大的硬石,可謂殺人越貨,居家旅行必備良貨。
二人邊走邊聊,忽听得前面狼聲狗吠,尖嚎衰鳴之聲不斷,似乎在進行一場慘烈的搏斗,二人對望一眼,悄悄潛了過去。
數只野狗散開一圈,把一只錦毛狐狸圍在正中。兩人都是唳氣極重之人,眼見一番血腥撕屠殺就在眼前,不由得屏聲息氣要看個熱鬧。
慢慢卻覺得不大對路,野狗性殘暴虐,幾只湊在一起,便是野豬黑熊見也逃月兌被撕裂的命運。但那狐狸以尾遮面,不慌不忙,只待對方沖到才突然轉向面對,野狗似乎對那拂塵似的狐尾極為忌憚,不敢輕鋒其攖,每到堪堪觸及便收步轉身。遠遠看去,好似一只狐狸正與幾只野狗戲耍一般。
兩人心中俱是納罕,這狐狸白頸紅尾,模樣不凡,難道便是傳說中的火狐不成,兩人都是年輕氣盛,好奇心極強,憋下口氣硬是要看個究竟。
那火狐糾纏片刻,忽的瞅個空子,紅尾舞動直掃過去,兩只野狗急忙閃避,紅尾狐身形展動趁勢就要沖出。但群狗圍獵日久,也是經驗老道,前面剛露出破綻,兩只已是隨後跟到,在紅尾狐大腿處狠狠咬了一口。喬雨民、勞來碌心里驚呼一聲,心知若不是群狗懼怕那紅狐火尾,這一下便是蜂涌而上的局面。
那紅狐身手亦是不弱,匆忙之中火尾倒轉一拂,一只野狗躲避不及被掃得一個趄倒栽出去,七竅流血倒地身亡。緩得一緩,群狗已是又圍了起來。
如此一來二往,野狗不斷尋隙出去,紅狐身上血痕愈來愈多,搏斗之間,又不時一兩只野狗倒斃在紅狐火尾之下,場上一片狼籍,雙方都是不死不休之勢。
喬勞兩人看得心跳不已,野狗雖是凶殘成性,但卻愈挫愈強,死死纏住火狐不放,難不成這紅狐身上有什麼寶貝不成。眼下之勢,紅狐雖可自保,但受傷頗重,只消半個時辰體內鮮血流盡,便是他人盤中之物。
喬雨民手下一緊,霸王弓已是後握在手上,兩人都是一般的心思,這紅狐奇質特異,見了讓人心存憐惜,只不想讓它落個亂狗分尸的下場。正要出手,驀的一聲長嘯響起,聲震山林,嘯聲尖銳刺利,直貫鼓膜,震得二人掩耳不及。
眾狗被嘯聲一激,陣群大亂,幾頭慌不迭擇路狂奔,不料卻把同伴撞得狗翻犬仰,紅狐乘勢又獵殺數只,剩余的勢單力孤,轉頭沖入密林不見蹤影。紅狐施施然舌忝舌忝傷口,拖著一條傷腿向那嘯聲傳來處鑽去。
喬勞對望一眼,兩人都是少年心性,好奇心起,這紅狐是個什麼來路,嘯聲又是哪里發出的,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探個究竟,
二人待那紅狐走遠,這才從隱身處出來,狐狸素狡詐機敏,若是跟得太緊,不免打草驚蛇。勞來碌五短身材,其貌不揚,平生卻有一樣絕技,能順風嗅物,凡物只要被他聞過,隔著數百米便有感覺,百試不爽,人稱「穿風鼻」。
當下二人順著那紅狐留下的血腥味一路跟去。約模走了數里,天上已是夜幕橫垂,烏雲遮月,見不著幾顆星星,路上更是伸手不見五指,勞來碌心下惴惴,想要留下標記,待天明再來。喬雨民一甩手中霸王弓,唰的彈出流星丸,打在樹干上閃出數點火星︰徹底的唯物主義是無所畏懼的,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對于這些魑魅技倆,咱們是狗尿石頭上,滲也不滲。話音未落,勞來碌忽的狂嗅幾下,叫聲不好。
原來神侃之際,勞來碌發現那血腥味時濃時淡,忽而蹤跡全無,忽而又四面八方都是,怪異已極,看來那妖狐就在附近。兩人四處搜索一陣,果然在一處齊人高的蒿草處發現一具墓碑,上面迷迷糊糊的刻得些什麼,天黑看不甚清,幾顆殷紅血跡璨然入目。
兩人在血跡處模模,放入口中一舌忝,腥味盈然,體溫猶存,果是那只火狐不假。勞來碌忽的顫聲道︰那----那是什麼。抬眼望去,黑沉沉夜幕之下突的現出一座諾大紫金宮殿,華麗異常。
兩人以下駭然,心知不妙,這荒效野嶺忽現的紫金殿飄浮不定,鬼氣森森,定非吉兆,有心想要先走為上,不料兩腿如灌了鉛似的,半步也挪不動。
正在後怕,忽听得吱吱作響,宮門開處,一束裝女子斂斂致禮︰不知貴客駕臨,有失遠迎,乞望恕罪。素手一招,兩人只覺得身子輕飄飄的全不由已,已是到了大殿入口,觀望之下,里面黑洞洞一片,雖知不大對路,怎奈手腳根本不听使喚,唯有乖乖跟著那女子進去。
突然間只听一片笛聲響起,悠揚悅耳中卻隱隱然一股殺伐之氣,直透雲霄,鼓搗的人心時而寧靜,忽然又煩燥不已。
束裝女子面色大變,伸手拽住二人往里便拖,兩人欲待反抗,渾身軟綿綿的使不出半分力氣,眼看就要被拖進去,平空里一聲大喝響起︰何方妖孽,還不速速現身。一道白光掠過,女子驚叫一聲,滾地化做一只紅尾火狐,鑽進那宮門之內。
轉角處一人龍形虎步,大步流星趕了過來,見了二人模樣,二指拼出在各人身上點了兩點,,在伸手入懷掏出一朱色小瓷瓶,倒出兩顆藥丸喂兩人服下。喬勞只覺得腳下虛軟,心口發熱,哇的一聲吐出大口鮮血,頹然倒地。只見血液鮮紅,里面竟似有什麼東西隱隱作動,來人再取一藍紅瓷瓶撒上些粉末,只听得那物噓噓作響,狂掙亂動,不一會便化做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