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臉色,當下一沉。
原本以為輕輕松松的一件事情,沒有想到,比想像中的來得棘手,展狂果然不是一般人,連他的妻子亦是。
換成了尋常人,皇上都上門來了,而且,還是送官來的,哪有不高高興興的接下。她倒是成了一臉的為難。
皇帝努力的壓下火。
「如果現在朕硬要你接呢」。
「民婦惶恐,還請皇上暫時收回成命,皇上委任之人是展狂,不是季雪,季雪無權代夫收下令牌」。她搖頭,一顆心,提得高高的,她也懼,她也怕。民間傳聞,听得不少,皇上,也是喜怒無常的。
他高興,什麼都可以給。
他不高興,就是一條人命也無法滿足他,更甚者,需要九族來消他的氣。這樣的人,她豈能得罪。
只是——
她也不想讓夫君為難,當他們好不容易以為以後的日子可以輕松些,快樂些,誰知道,下一刻,突發的事情來了,打破了他們原本的寧靜。
或許,他們貪圖安樂的心,是奢求。
人世間,那能那般太平。獨龍族的世外桃源,也只有一個而已不是嗎?
「你——」。皇帝氣得只差沒有破口大罵,要不是他是高高在是的皇帝,沒有罵粗口的習慣,這會,還真的是罵出口了。「好,那朕就留在這里,等展狂回來,朕倒要瞧瞧,他要拿什麼借口來回絕朕」。
真是夠了。
在他們夫妻的手上栽跟頭,他這個皇帝,做得會不會太窩囊了
日落西山,在黑暗來臨之前,展家別莊已點起了燈火,通明一片。
展狂和夜魂才剛入門口,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太平靜,平靜的有些出乎尋常。
「發生了什麼事?」。
「回堡主,今日午後不久,皇上親臨,現在還在府內」。
皇上?
冷硬的身軀,瞬間,散發著濃濃的怒火,森冷黑眸中,更顯點點火花。門待一驚,用力的吞了吞口水。
里頭是皇上呢,不過——他們都知道,堡主一旦發火,那可是比皇上還要可怕。皇上做事情,在百姓面前,至少要有理說得通。
否則,天子犯法,與民同罪。
這可是千古有言的,但是,堡主才不管這些呢,他高興怎麼樣就怎麼樣,誰也不可能阻止的了他。
就連當今聖上亦同。
不然的話,全國的通輯怎麼一下子就收得妥妥,還不是因為堡主找回了夫人,進了一趟宮,雖然這事並沒有大肆的宣揚,身為展府門待還是有所知曉的。
展狂帶著濃濃怒火,直接奔向膳廳。
門待告訴他,現在,他們一行,正在用晚膳。
好,很好——
他可不認為皇帝到展家就是為了來這兒做客,看看吃頓飯,若無他事,皇上何需親臨。之前一道道聖旨,被他撇下,看來,皇帝是沉不住氣了。
他是展狂。
無意于官場,哪怕現在皇帝要將皇位讓給他,他也可以無視到底。
膳廳之中,散發著陣陣的菜香,今天晚上的膳食,是雪兒和廚娘的精心料理,誰讓今兒個晚上的客,可不是一般的貴。
粗茶淡飯可不是他會吃的。
只是,她們做出來的,雖然是可口的家常小菜,可那也僅是家常小菜,皇帝吃慣山珍海味,天下美食,這一桌子的菜色,可就顯得萬分的寒磣了。
「皇上請——」。
「嗯」。
雪兒的邀約僅是換來一聲嗯字,皇帝老爺子根本就沒有動手的意思。
滿桌子的菜,眼看著就要冷掉了。
雪兒心直急得不得了,再這樣下去,到時候,皇上發更大的火怎麼辦?老天,為什麼展狂還不回來。平時這個時候,他早該回來了。
揪著一顆心。
雙眼,時不時的往外探。時間其實與往常相同,只不過是心情不同,才會覺得,展狂回來的比較晚。
「堡主——」。
門外,有人叫喚。
屋里頭的人,听到了,雪兒迫不及待的起身,再坐下去,她大概就要暴掉了,從她拒絕接受皇帝要給展狂的所謂令牌之後。
皇帝老爺子的臉色就一直不怎麼好看,呃——說不怎麼好看已經算是很客氣的了,他的臉色根本就是很難看,沒有辦法,雪兒只好能低頭就低頭,能不出聲,就不出聲,心,卻是浮的,現在,他回來了。
一顆提得高高的心,總算是肯落下來了。
「夫君——」。微顫的小手,伸上前去,抱著展狂的手臂。展狂高大的身軀停住,不再向前,大手一環,巧勁一使,將她納入懷中。雙眼不善的盯著里頭,坐在桌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滿桌子的菜,僅有皇上一人落座。
除了適才起身迎接展狂的雪兒之外,只有皇上一個人吃這一大桌子菜了,一旁站著的人倒是不少,總讓人壓抑的快要喘不過氣來。
「沒事的」。他開口,冷淡的听不出味兒的聲音里,含著只有對雪兒的溫柔,擁著雪兒,他走上前,眼光不躲不閃,直直的盯著皇上。皇上身邊的兩名待衛,一名太監已然擋在皇上身前。
「展狂,見到皇上還不下跪」。
待衛大聲道。
夜魂上前一步,與展狂平齊,冷冷的盯著那個大呼小叫的待從。他們,都是不在乎生死的人,一個連生死都不在乎的人,那麼,他們的心里,就不會有什麼可懼之事。更不要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就是再高的,天上的那位大帝,他們大概也不會放在眼里吧。
展狂瞧也不瞧他們一眼,「皇上有何貴干」。冷冽的語氣,含著濃濃的不滿和怒氣,他不該來展家,不該擾了展家的安寧,更不該的是讓雪兒擔心,她的小臉,一陣蒼白,小手微顫,還冰涼沒有絲毫溫度。
面對如此大人物,她很緊張。
她只要一緊張,身體就容易失溫。
「朕下了好幾道旨,你都視而不見,朕才決定親自來一趟,沒想到,你的架子可不小,讓朕一等就是等半天」。皇帝扯了扯唇,看著展狂發火,有點危險,不過,同時,也是一件極有意思的事情。
這樣的男人,能有幾次氣形于外的機會。
「皇上的旨意,應該下到該下之地,展狂福薄,經受不起」。
完全不客氣,絕對夠嘲諷的語氣,讓皇帝身邊的三位隨從登時氣白了臉,老天,真是不要命了,在皇上面前,還敢如此大言。
「放肆」。
「夠了,你們先退下」。皇帝遣下三位太過盡忠的隨從,「朕會跟展狂慢慢談,來來來,先坐下,飯菜快涼了,可別浪費了展夫人的一番心意」。他倒是招呼起人來了。雪兒不解的眨眨眼。
真是差太多了吧。
皇帝怎麼在到展狂之後,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臉上,還露出笑?是笑嗎?是不是她眼花了。
「呃——菜已經涼了,我讓人拿去熱熱——」。她說著,就要離開展狂的懷抱,展狂不依,緊緊將她扣在懷里,「不需要,皇上難得享受冷涼菜肴,內人一番心意,皇上不會介意吧」。
「不不不,當然不介意」。
說不介意,還真不介意。
始終不曾動筷的皇帝,夾了一道菜,放入口中,還狀似美味的吃著。
不止是雪兒目瞪口呆。就連皇帝身邊的三位隨從,也搞不清楚,皇上為什麼會有如此大的改變,這前後的樣子,未免也變得太多了點吧。
「來,坐啊,一個人吃飯多沒意思,你們也坐——」。皇帝招呼起人來了,包括,站在他身後的三位隨從。
「臣等站著便行」。
三人心驚膽顫的,跟皇上一桌吃飯,那是要折壽的啊。
反觀展狂,夜魂和雪兒已經落了座,一桌,也就他們幾個,「其他人呢?」。展狂問。
「傲人他們已經在水園用過了,娘的晚膳,也送到佛堂那邊,其他人,還沒有吃」。雪兒一一交代。
展狂,又瞪了皇帝一眼。
皇帝很自覺的當做什麼都沒有看到,展狂的冷眼根本就不存在。展狂不動筷,只是冷冷的打量皇帝。
「皇上有什麼事,先直說吧」。
「不先吃?」。飯菜可真的冷掉了。
「……」。展狂不語。
皇帝嘆息,放下手中筷,還沒見過比展狂更狂的人呢,奈何,自己就是欣賞他呢,沒有辦法,自找的。
「小李子,把東西交給展大人」。
大人?
升得真快。
小李子應是,雙手奉上皇帝所交代之物,也就是之前交給雪兒,雪兒未接之物,一塊令牌,上頭刻著代天巡案。
展狂僅是冷冷的撇了一眼。「皇上來這一趟,就是為了這件事」。
「那是當然」。皇帝點頭,「近日來,展家所做的事情,朕早就有耳聞,你們的用心,朕已經看到了,為了讓你能更光明正大的去放手做,今天,朕親自來送這塊令牌,從今往後,見牌如見朕,沒有人敢對你不敬」。
這是多大的面子。
求都求不來的東西,他直接送到展狂的面前了。
要是展狂再不接,那可就真的不給他面子了。
奈何,展狂這輩子,最善長做的事情,就是不給人面子,專潑人冷水,就算在他面前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例外。
「展狂不需要這種東西」。不屑的語氣好似小李子公公遞過來的令牌是一顆發臭的老鼠屎一般,令人厭惡。
廳內的氣息,再度變得沉重。
皇上,倒是老神在在。
「展夫人,你不勸勸你家夫君,如果不接,那可就是欺君哪」。完全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死幾百次都不止。
雪兒心焦的看著展狂。
這樣光明正大的拒絕皇上真的好嗎?
「夫君——」。她開口,輕喚,卻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勸。她不想看到他為難,如果,她有心,早就在他沒有回來之前,已經接下,她知道他不想的,她也不想,皇上,何必要強人所難呢。「皇上,您不妨收回成命,我家夫君,真的無心于此」。
「哦?」。皇帝好笑的挑眉,「這個朕可不管,反正,你們展家,必須找個人來接下這塊牌子,否則,朕這一次,豈不是白來了嗎?」。
嚇——
堂堂一個皇帝,說這樣的話。雪兒心里,升起一股悶氣。
皇帝不為民著想,卻偏偏要給小老百姓壓力。
展狂就算真的接了,他也不可能如皇帝的願的,他為什麼就不能明白呢。
「如果,皇上真的這麼想,那季雪接便是」。一介女子,傳出去,豈不是會讓天下人恥笑,雪兒料定皇上不會如此輕易的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一介女流。
「呃?」。
果然,皇帝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未曾料到,雪兒會有此想法,而且,還當著他的面,說出來了。
展狂的黑眸,閃過一道亮彩。
薄唇輕抿,不再開口。
「小李子公公,請把令牌交給我」。雪兒伸手,便要接過,小李子公公遞也不是,回收也不是,只好回頭,征求皇上的意見。「皇上——」。
「哈哈——」。皇上突地,一陣大笑,「有意思,真有意思,展狂,你有意思,就連你的妻子也有意思,好吧,朕就不為難你們夫妻了,不過,朕說過的話,可不是這麼好收回的,朕既然開口,這塊令牌,要交給你們展家之人,就要交出去,就交給你吧」。眼一轉,看向的,卻是一直不曾開過口的夜魂。
「你盡然是展狂的貼身隨從,听說,你們生活在一起,二十多年,情比兄弟堅,也算是展家的一份子,小李子,把令牌,交給夜魂」。
「是,皇上」。
夜——夜魂?
雪兒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皇上也太不按牌理出牌了吧,也太過隨性,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還真的完全沒有考慮到別人的感受呢。
看看,夜魂的臉,繃得緊緊的。
他也是極度不願意的。
「請皇上收回成命」。夜魂開口,聲音比展狂,更冷上三分。
「朕金口一開,豈有收回之理,就這麼決定了,由你,夜魂,代朕巡天」。
冷眸一抬,凝著皇上。
「皇上隨時有反悔的權力」。
「朕無悔」。
「那好」。意外的,臉色不怎麼好看的夜魂,盡接下了那道令牌,接受皇帝旨意,願意代天子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