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點鐘,在全科的交班會上,我講了48床病人夜間的情況,談了尤院長和裴政委查房時的指示。交完班後,劉主任說︰「其他同志上班去吧!醫生們留下,咱們給48床病人會會診。曹醫生夜間沒睡好,休息去吧!」
「不,我想听听會診的結果,學習學習。」
主任說︰「好,咱們來討論討論這個病人吧!楊醫生,這病人是你管的,你報告一下病歷。」
楊彩霞高度近視,人們叫她「瞎子」。她拿起病歷,用手指往上頂了一下鼻梁上的近視眼鏡,伸著脖子,眼楮離病歷不過10厘米。她規規矩矩地讀道︰「患者,二十歲,戰士,因頭痛、發熱、頸項強直于三天前入院……」
她報告完病歷之後,談了自己的看法︰「患者起病急,頭痛、發熱、皮膚有出血點,腦膜刺激征陽性,血中白細胞增多,加之社會上有流腦流行,我認為診斷流腦是沒問題的。至于說用磺胺嘧啶治療三天病情不見好轉反而加重,我考慮是不是與藥物用量不足有關。可加用青霉素治療。」
楊醫生發言後,號稱「棒槌」的潘志偉說話了︰「一句話,我認為病人不是腦膜炎球菌引起的流行性腦膜炎,是其他細菌引起的腦膜炎。不然,磺胺治療不會沒效。不信,做腦脊液化驗,準能培養出其它細菌來。」
接下來甄彩玲發言︰「我覺得可能診斷有問題。我們應當想得多一點,廣一點。除了腦膜炎以外,會不會是腦膿腫呢?病人頭痛得利害,加上發熱、白細胞增多等全身感染癥狀,我認為不能排除腦膿腫。腦膿腫按腦膜炎治療,療效是不會理想的。我建議請外科會診。」
一向很少說話、專門愛看外文書的鞏學謙醫生不緊不慢地說︰「最近我在一本國外雜志上看了一篇文章,說美國發現了對磺胺嘧啶耐藥的腦膜炎球菌。這種細菌引起的腦膜炎用磺胺治療無效。這位病人說不定是對磺胺耐藥的菌株引起的。做腰穿抽取腦脊液,一培養就明白了。」
鞏學謙說完之後,我心里升起一股嫉妒之心,覺得自己不懂外語好像比鞏學謙矮了半截。我們在學校學的是俄語。自從和蘇聯的關系搞僵了之後,就沒有人再學俄語了。現在鞏學謙一口一個美國如何如何,再不就是英國如何如何,我們在座的其他醫生大眼兒瞪小眼兒地听他白話。這怎麼行?不行!你鞏學謙能看英文書,我也能!別看你從中學就學英語,我現在開始學也不晚。你是人我也是人,走著瞧吧!我苦學三年也一定能看外語書!一定趕上你!超過你!
「曹醫生曹醫生!」劉主任喊我,「你愣什麼神兒呀?是不是困了?快發言說說你的看法,說完後回宿舍睡覺去。」
「我,我——」我從思索中清醒過來,「我沒有什麼說的。前面同志的發言我都同意。」
「張水蓮,你呢?」
年輕的張醫生搖了搖頭︰「我向老同志學習,沒什麼說的。」
「好,我來說幾句。」劉主任像下結論似的說,「我同意鞏醫生的意見。前幾天我去黃山開全國傳染病學術會議的時候,老專家們也提到腦膜炎球菌出現耐藥菌株的問題。我看這病人很可能是對磺胺嘧啶產生抗藥性的菌株所致。目前國內還沒有見到耐藥菌株的報道。如果我們從這個病人身上發現了耐藥菌株,那將是首例。楊醫生和張醫生,你們倆給病人做腰穿。潘志偉協助她們兩個做。曹醫生休息。其他同志查房去吧!」
我說︰「我的病人處理完了。我去協助他們腰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