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中的情與愛 風暴(31)

作者 ︰ 喬進賢

自從醫院的文化大革命由黨委領導之後,太行陸軍醫院的形勢大有好轉。

世界上的事就是這麼怪。他想貼你的大字報你不讓他貼不行。你給他搭上席牆讓他貼個夠,一陣子大字報高潮過去以後你再讓他貼他也不貼了。批斗走資派也是這樣,剛開始的時候,你也批,他也批,批得走資派疲憊不堪。可走資派頂住勁兒讓你批個夠,批著批著他就不想批了,老一套沒意思,人們就不願老這麼折騰了,所以尤院長和裴政委他們在全院人員大會上做了系統的自我檢查,很快得到群眾的諒解,過關了。各個科室的主任、教導員在科里做了自我檢查之後,也都恢復了工作。但有例外,像李兆訓,歷史上國民黨高官的隨從軍醫,暫時還得不到諒解,預備共產黨員的資格被取消了,科主任的職務沒有恢復,讓他在科里當普通醫生,雖說是大材小用,當時也只好如此。還有,像胡玉珍這樣的人,他要反對共產黨,那是絕對不能寬恕的。

派性這玩藝兒,很有意思。就拿我們內四科來說吧,因為對待科主任和黨支部的觀點不同而對立。但在全院來說,兩派的觀點又是一致的,都擁護軍管會。在醫院,擁護軍管會的一派是主流,支持瘋派的人不多而且不敢公開露面。正因為醫院絕大多數人擁護軍管會,所以在全市來說,我們醫院就成了全市龐大的擁軍派中的一部分。同一觀點的人,不管認識不認識,只要是一派,就是同志,就互相支持。不同觀點的人,一旦接觸,就像敵人似的不是辯論就是諷刺漫罵,甚至動手打起來。家庭中也是這樣,家庭成員如果不是一派,進家就辯論,常常因為觀點不同鬧得夫妻不同床,父子、兄弟、姐妹之間不和睦,因此而離婚、分家的事也是有的。

隨著文化大革命的進展,全國出現了「紅海洋」和「忠」字熱。所謂「紅海洋」,就是大街小巷的牆壁,到處刷成了紅色,上面寫上毛主席的語錄,看上去真跟紅色的海洋一樣。那時,街上寫的、家里貼的,到處是毛主席語錄,到處是毛主席的像。凡是有毛主席像的地方,在肖像的兩側和下面總要畫一些葵花。象征著全國人民心向紅太陽。葵花叢中必有一個「忠」字,表明革命群眾永遠忠于毛主席。

劉主任解放以後,每天早晨一上班,首先在學習室里領著大家向毛主席像敬禮,然後唱《敬愛的毛主席,我們心中的紅太陽》。唱完歌,大家坐下來學習半個鐘頭的毛主席著作,以後才進病房工作。學習毛主席著作雷打不動,除了搶救病人,其它什麼事都不準做。

「忠」字熱到了什麼程度呢?說起來很可笑。不知道什麼人編了一套毛主席語錄操︰「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黨」,一只手指向天空;「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一只手在胸前一捂;「金猴奮起千鈞棒」,像京劇中大鬧天宮的孫悟空一樣,一手做舉起棍棒的姿勢,一手彎曲著放在兩眼上面,眨眨眼,做個猴子的動作;「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兩腿來個蹲襠式,兩手伸出去做個把人拉下馬的姿勢……簡直把毛主席的話庸俗到了極點。甚至有人建議整隊的時候,只能喊「向左轉」不能喊「向右轉」,只能「向左看齊」不能「向右看齊」。有一陣子嚇得人們不敢上街買東西了。據說買東西的時候,每說一句話之前必須帶一句毛主席語錄。你到了商店里,售貨員說︰「‘抓革命,促生產’,同志,您買什麼?」顧客回答︰「‘要斗私批修’,我買塊兒肥皂。」售貨員說︰「‘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每塊肥皂三毛五。」顧客說︰「‘階級斗爭為綱,綱舉目張’,給您錢。」當然,毛主席語錄操也好,買東西先講毛主席語錄也好,實際上是行不通的,很快就沒人搞了。但「紅海洋」和牆壁上的「忠」字和葵花則到處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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