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造假
普及九年義務教育是件大好事,可以極大地提高國民素質。可是,這樣一件好事到了下面卻完全變了樣。
由于省「普九」檢查組要到河中市來檢查,這一下,全縣上下忙成了一團,各個學校都手忙腳亂地準備應付檢查的材料。各種檔案要現造,圖書室、儀器室、體育器材室里缺少的圖書和設備也要現買。我的任務是登記圖書,將圖書的書名和價錢記錄在冊,並分類擺放。其他老師也各有各的任務。教學之事都暫且扔到了一邊,給學生留了作業,讓他們上自習。
這天,整理各種檔案和材料一直忙活到天黑,閆佔山說請大家吃飯。眾人便迎著月色來到了沙泥鎮上,在一個小飯店里坐了下來。上的菜是雜燴菜,主食是攤得很薄的油餅,味道不錯。
經過兩個多星期的忙活,各種假材料總算都準備得差不多了。這天,是檢查組要來的日子。一大清早,老師就動員學生們將校內外打掃得干干淨淨。辦公室的桌子上擺上了各種瓜果。閆佔山還在校園的牆上貼上了標語,以表示對檢查組的歡迎。在忐忑不安中等了多半天,卻沒見到檢查組的影子。據說,檢查組上午只檢查了兩所學校,中午在飯店吃飯時喝高了,下午的活動一切全免。警報解除了,老師們都放松了下來,聚在辦公室里將桌子上的瓜果分吃一光,然後各自去上各自的課,一切又都恢復了正常。
13、隨份子
學校里有個叫閆二芳的女教師要結婚了。這天,閆鳳利找到我,問我隨不隨份子。我對閆二芳這個人根本不了解,當然更談不上有交情,但是我想︰既然我現在已是學校中的一員,就要跟大家一樣。便問他多少錢?閆鳳利說︰「十塊錢。」我掏出十塊錢遞給了他。
幾天後,閆二芳在家中宴請學校的老師們,我也一同去赴席。宴席不算十分豐盛,只是平常的酒菜而已。引人注意的是,除了我們之外,宴席上還有幾個陌生人。我們進去時,那幾個人只是抬頭看了一眼,沒有站起來,更沒有理睬我們。我們便在他們對面的空位子上坐了下來。在吃飯的過程中,那幾個人始終自顧自地喝酒聊天兒,仿佛沒有我們這幾個人一樣。閆佔山等人也不搭理他們。我從他們的談話內容中可以听出,他們是初中的教師,正在商量一起打架斗毆事件。我心中暗自驚訝︰看來,中學要比小學更加混亂、更加失控。
後來,酒過數巡,開始撤下酒具上主食了。主人先給每人上了一碗東北名菜——豬肉炖粉條。我旁邊的閆希明隨口說了一句,「就這菜呀。」對面的一人突然冷冷地說︰「你吃過嗎?!」輕蔑之意溢于言表。閆希明也不是省油的燈,他隨即惡狠狠地說︰「我經常吃!」火藥味頓時在酒席上彌漫開來。恰好這時新郎官來給大家敬酒,這才把緊張氣氛沖淡了。
回去的路上,我想︰閆二芳既然有這樣的朋友,想必也不是什麼正經東西。果然,在後來的日常接觸中我發現,閆二芳其人尖酸刻薄,奸詐卑劣,是個人、心俱丑之人。自從那次宴席之後,我再也沒跟她正面交往過。
14、寫作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凡有所志向的人都不會甘于現狀、渾渾噩噩地度過一生。在求學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練習寫作,但那時的寫作多是零零散散、消遣式的,沒有什麼明確的目標。現在則不一樣了,現實的不如意促使我開始對寫作有了一些不切實際且急功近利的幻想。
首先,在寫什麼的問題上,我頗費了一番思量。寫作雖是無本的買賣,但畢竟要付出辛苦的勞動,有付出必然就要求有所收獲,說得直白一些,就是得能掙到錢。寫什麼能掙到最多的錢呢?當時,以老金那個老東西為代表的武俠小說雖已風光不再,但仍舊死而不僵,我自然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它的毒害,便自作聰明地寫起武俠小說來。
武俠小說我以前大略地看過幾本,內容無非都是某個傻小子天生命好,在左右逢源之中學得了一身像老妖怪一樣厲害的武功,並憑此武功打敗了據說是無惡不作,卻好像什麼惡也沒做過的大魔頭,最終抱得美人歸。當時,我認為如果我也那麼寫就太俗了。那算是什麼玩意兒呢?整個兒一個自婬*在思想上的翻版——靠不切實際的胡思亂想來達到精神上的歡愉。于是,我將一切美好的獲得全部刪去,只讓主人公林馭龍經歷波折與風險,最終則什麼也沒得到。
此後,在一個個萬籟俱寂的夜里,我都在或持筆或踱步間陷入了走火入魔般的胡思亂想之中。
15、影響
我性格內向,不好交際,于是閆鳳利等人便經常到我屋里跟我閑聊。這天,他說起了班上的學生,問我打過學生沒有。我說沒有。從小到大,別人給我的評價就是老實、不惹是生非。我也確實如此,長這麼大幾乎從沒跟別人打過架,凡事讓一步也就太平無事了。至于打學生,我更是連想都沒想過。有時候,課堂上有人搗蛋或是個別學生沒完成作業什麼的,我頂多讓他們在教室後面站一會兒,再批評一通,讓他們認識到錯誤就行了,有必要動手嗎?再說,我也實在下不去手。閆鳳利則不這麼看,他跟我說︰「我剛畢業的時候也是下不去手,總覺得打學生不道德。現在則完全改變了看法。就那幫子東西,你不打他根本不行,你不把他管死了,他一點兒也不給你學,到時候把成績給你考得亂七八糟的,全鎮大排隊,你排在最後,你說你丟人不丟人?所以,現在我就是這種觀點︰你不好好學,你就是讓我生氣,你不是讓我生氣嗎,我就打你個王八操的!」
閆鳳利的最後這句話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並對我的觀念產生了初步的影響。的確,閆鳳利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我就親眼見過他在教室外面扇過幾個學生的耳光。
在那次談話以後,我依舊沒有打過學生,也許是沒有勇氣,也許是覺得不值得。但閆鳳利似乎並不死心,他好像非要把我變成他那樣兒的不可。在以後的日子里,他仍舊三番五次地跟我說起類似的話,並且讓我不必擔心家長會不樂意,他說︰「就算有家長找來,你只要問他還讓不讓管,他就會立馬兒蔫下去。因為他要是直截了當地說不讓咱們管了,那咱就把他那學生往教室最後面一調,從此不再搭理他,用不了一年,他的成績肯定完蛋,到時候退級了事!」
環境的影響總是潛移默化和驚人的,在不知不覺間,我的觀念開始有了變化。只不過,當時我並沒有意識到,閆鳳利對我的這種惡毒影響竟是以後禍事的開端。
16、饅頭
在學校住宿,吃飯是件難事。鄉下簡陋的小學校里,食堂是不用奢望了,我只有自己做。幾天一個集市,買一些蔬菜和調味品,炒菜是沒問題的。可是主食呢?本來,發面蒸饅頭我也會,父母自幼就鍛煉我做家務,一些日常的雜事是難不倒我的。可問題是,一則蒸饅頭很麻煩,二則需要相應的工具。為了省事起見,我便想了一條捷徑——去買。鄉下不比城里,農村人凡事都講究自給自足,賣饅頭的生意許是不好做,因此,很少有干這一行的。
我有一個姑姑,在鎮上一家名叫豐橋電纜的公司里當廠醫。我去看她時,她曾對我說可以到她的廠子里去買饅頭,因為豐橋廠里有食堂,許多工人中午時都在那里吃飯。我便去了。
她給我換了幾十塊錢的飯票,並將食堂的方位指給了我。我跟著打飯的工人們一齊進了食堂。在買饅頭時,也許是我買得多,也許是那廚子的眼楮真的很毒,她一眼就看出我不是該廠的工人,便問我是干什麼的?我皺了皺眉,將情況說了一下,並說該廠的×××是我的親戚。那廚子陰陽怪氣地說︰「按照規定,廠里的饅頭是不往外賣的。」話雖那麼說,但她還是給我裝了一袋饅頭,遞給了我。往回走的時候,我心里不住地暗罵。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怪事,我花了錢居然還被人當作賊來看,真他媽媽的!
事情終于在不久的以後變得僵化了。那一次,我照例去豐橋廠的食堂里買饅頭,那時還沒到開飯的時候,食堂里冷冷清清的。我在說明了來意後,里面的廚子居然說︰「今天饅頭做得少,怕工人們不夠,不往外賣了。」我說︰「我就買兩塊錢的,不過十來個饅頭,對你們根本沒什麼影響。」那鄉巴佬居然「嗷」地一聲叫了起來,「我說了不往外賣了!你沒听見呀!」我當時忍了又忍才沒罵出來,轉頭便快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