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年假
放假後,我回了大港。離開了半年,大港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只不過,由于年節將近,氣氛已不同于往常。父母退休後閑不住,又開始做買賣,早出晚歸的,很是辛苦。
回到家的第二天,我就得知了一個意外的消息,姨家的三表姐跟我同一年畢業,到現在還沒有分配工作,只得跟著老媽學做生意,心理很是不平衡,經常鬧情緒。三表姐上學時那是數一數二的好學生,當時據姨父說,三表姐如果努力的話,能考全班第一,如果不努力的話,能考全班第二,由此可見她在學習上的實力了。一個如此優秀的人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呢?再說,大姐夫不是在區里握有實權嗎,怎麼不給她找個工作呢?老媽說,表姐的要求挺高,一般的工作看不上,現在各個單位又都是人浮于事的狀況,實在沒地方給她安排了,只好讓她在家里先等等。老媽又說,當初填報志願的時候,老媽曾讓她報考師範,但三表姐打骨子里就瞧不起教師,死活不肯填報,最後听從了姨父的建議,報考了財會專業。如果她當初報考師範的話,以她的成績,根本用不著多花錢,且三年就能畢業,早一年畢業早一年分配,各方面都會很順利。可她偏偏報考了財會,由于分數不夠,每年不得不多交兩千多塊錢的學費,而且一上就是四年,畢業的時候偏偏又倒霉催的,分配不了,這里外里她實在可是賠大發了。
姨家的表哥倒是混得不錯。畢業後,分配到了市區,工作單位也很好,這一次回家又領回來了對象,雖然對象的長相一般,但終身大事總算有了個著落。
這一天,表哥偕對象到我家做客,爸媽準備好了飯菜招待他們。臨來時,表哥不知在他們家的什麼地方翻出來一瓶遺忘了二十多年的高粱酒,那酒散逸得僅剩下了少半瓶,表哥便將它也帶了過來。席間,眾人又談起了三表姐的工作之事。表哥說他這次回來後,三表姐曾向他要兩千塊錢,表哥問她干嘛要那麼多錢,三表姐可憐兮兮地說有了這些錢她就可以不必起早貪黑地做生意了……三表姐的境況令所有的人都很感慨。
好像一眨眼的工夫,年就過完了。總的感覺就是年紀越大,年味越淡。記得小的時候很盼望過年,好像過年是多麼盛大的節日似的。而如今,什麼都覺得很一般,稀里糊涂地就過了年。
正月十四、十五、十六,照例有三天的煙花表演,像小時候一樣,我仍舊興致盎然地去看了。但在回來的路上多了一層濃濃的愴然之感——很快又要開學了,又要回到鄉下去從事那令人厭煩的工作了。
22、出版
早在放假之前我就完成了第一部小說的寫作,並計劃好了,年假回來之後,就去省城的出版社推薦我的小說。
那時真是幼稚,對當下的出版流程根本一竅不通,卻野心勃勃地想一炮而紅。
開學後第一個星期的星期日早晨,天剛蒙蒙亮,我便登上了通往縣城的汽車。初春的天氣,還非常寒冷,我對此卻渾然不覺,眼楮望著車窗外的肅殺景色,腦海中一片茫然。在此之前,我從未去過省城,也從未獨自出過那麼遠的門,心里不免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到達縣城後,很順利地就找到了去省城的長途汽車,這多少讓我心安了一些。
從縣城到省城,沿途大概要經過五、六座縣市。就在經過第一座縣城時,上來了幾個身材彪悍的大漢,一個個滿臉橫肉,其中一個還坐在了我的旁邊。在汽車行駛的過程中,我旁邊的那個大漢突然拍了兩下手,高聲說︰「咱們這麼干坐著也挺沒意思的,干脆,我出個游戲,咱們一塊兒玩一玩兒。」他的聲音和舉動在沉寂的車廂里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大家都把目光轉向了他。這時,另一個同伙將一個小折疊桌遞給了他,他在汽車中間的過道上打開放好,從兜里掏出三張撲克牌放在了折疊桌上。然後又說︰「這三張牌,只有一張是A。現在,我把它放在中間。」說著,將A牌倒扣在了桌子的中間,另兩張牌則倒扣在A牌的兩邊。他接著說︰「現在請各位下注,最少十塊錢。下完注後,我開始移動撲克牌,最後停手時,誰能準確地猜出哪張是A牌,他就贏了,我賠他十塊錢,不然就輸了,賠我十塊錢。」
听到這里,我心里「咯 」一下子,因為我以前曾听老爸說起過此事,知道這純粹是騙錢的勾當。
他說完後只片刻,就開始有人下注。我猜測,那十有*是他的同伙。果然,他移動撲克牌完畢後,那人準確地猜出了A牌,除收回本金外,還賺了十元。這時,周圍的人有的開始蠢蠢欲動了。第二次下注時,已漲到了一百元一注,周圍的人下注後,有的輸有的贏。第三次下注時,竟然漲到了一千元一注,此時不少人開始收手,但仍有腦袋像榆木疙瘩的渾人不知死活地往陷坑里跳,有個人居然一下子投了六千塊錢,結果當然是血本無歸。那些騙子稍使魔術手法就完全可以變換任何一張牌,讓你永遠也猜不對。
客車在經過第二座縣城時,那幾個騙子下了車,揚長而去。被騙了六千塊錢的那個家伙可能極度懊悔,他像變傻了一般,一臉的木然之色,呆呆地坐了一會兒,也下了車。
當天,有一件罕見的天文現象,那就是日食。當初汽車從縣城出發時,天氣良好,車窗外陽光燦爛。後來在路上,我發現光線變了色,開始時以為是陰天了,所以沒當回事。但突然間看到車廂另一邊的兩個人對著天空指指點點,便驟然想起了幾天前從收音機上听到的消息,我一下子恍然大悟——原來是日食了。因為這是難得的天象,所以我很想看看日食,可是從我這邊根本看不到太陽,又不好意思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探過身子去那邊看,便一度很懊喪。然而,就在此時,汽車忽然轉了一個彎,使我所在的地方恰好也對向了太陽,我終于看到了一彎像彎月一樣的日芽。那天的日食約持續了數分鐘之久,在出現的時間上算是比較長的了。而對于我來說,則是我這一生中第三次看到日食。
到達省城時,已是中午十二點半了,我在車站旁又小又髒的小吃店里吃了一大碗燜餅,五元。在吃燜餅的過程中,發現離我不遠的地方有一對情侶也在吃,看他們的樣子應是當地人,穿著入時,女孩長得挺漂亮。兩個人共用一個大碗,吃得很慢、很細致。我當時想︰那個男的也真是混賬,居然帶女友到這麼惡劣的地方來吃飯,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帶她到環境更好的地方去。女孩似乎並不在乎周圍的環境,倆人吃完飯後,女孩整理了一下裙子,隨男友交了錢,攜手而去。
我的目的地是花語出版社。一向辦事細致的我,這一次居然出了一個大錯,我沒有將出版社地址詳細地記在紙上,而只是憑記憶記了個大概。結果,當我坐上出租車,對司機說去北大街173號的時候,司機卻愣住了,問︰「哪個北大街?」我爭辯道︰「不就一個北大街嗎。」司機說︰「有好幾條北大街呢,怎麼會只有一條。」我一下子傻了,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又跨出了車門。
再坐上一輛出租車,司機仍舊對我說的地址迷惑不已。這一回,我又說出了我要去的單位——花語出版社。讓人跌破眼鏡的是,那個出租司機居然不知道有這麼個地方。我有些生氣了,說︰「你在這里當了這麼多年的司機,居然不知道一個出版社在那兒,你這司機是怎麼當的?」那個司機也不客氣,立刻對我齜起了狗牙,「你要去的地方你自己都不知道地址,還有臉說我?你上這兒來干什麼!」——當時,該市的出租車行業在全國很有名氣,許多新聞媒體都報道了他們良好的服務態度,並號召全國的出租車司機向他們學習。而這一次,我終于看到了名不副實的丑陋一面。
那個司機將我隨便扔到了一個北大街上,收錢後走了。我看著周圍陌生的人流車流,彷徨了好一會兒,感覺還是得攔出租車,因為我在這里人地生疏,只有坐出租車是最便捷的到達方式。
這一個出租車司機也不知道我所說的地方,但他態度較好,說願意幫我找,並說他們家附近有一個出版社,不知是不是。我跟他一連跑了好幾條馬路,在花了二十多元的路費後,終于找到了我所要找的出版社。在到達目的地後,我終于明白了其他司機不了解該單位的原因了——花語出版社藏在一個破舊的小胡同里,一個小銅牌掛在不起眼的門邊,眼神好的人才能看清楚上面寫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