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四個在孟廣柱的母親遺像前行完禮後就乘車回了學校。回去時,車上多了一個人,從他跟閆佔山的談話中可以听出他們是老相識了。閆佔山讓他一會兒請我們的客,他答應了。
中午,閆鳳利到宿舍來叫我,我和他便騎上車子去事先約好的飯店。在路上,閆鳳利向我介紹了請客者的真實身份,說他原是二龍電纜廠的一個小頭目,有了倆錢兒就開始燒包兒,*了一個小姑娘,結果被人家給告了,判了好幾年刑,這是剛放出來。並說他跟閆花香是多少年的老情人了,跟閆佔山的關系也很不正常,按理說咱們不應該去趟他們這趟渾水。我說你不早說,早知道這樣咱們就不去了。
我和閆鳳利終究還是到了飯店。請客者選了一間上好的房間,不但有空調還有卡拉OK。飯菜也很豐盛。席間,閆佔山和閆花香還放開跑了調的嗓子在卡拉OK上唱了一段京戲。我和閆鳳利在席上無話,一方面是跟請客者不熟,另一方面是很鄙視*犯。請客的那個家伙也對我們兩個熟視無睹,只顧和閆佔山二人聊天兒。一大桌子菜,到走的時候只吃了一小部分。
26、麥熟
轉眼間,到了麥熟時節,學校照例放了兩個星期的麥假。由于我所教的是畢業班,教學任務繁重,因此沒有放假。
這天,我正在院子里給學生們考試(為防止作弊,讓他們搬著凳子到院子中答題,以拉開距離。),閆佔山恰好從地里收了一車麥子回來,他便將學校當成了麥場,用月兌粒機打起麥子來。一時間細碎的麥屑漫天飛舞,飄得整個院子到處都是。學生們急急忙忙答完題,拍著腦袋上的麥屑,將試卷交了上來。我在旁邊看著,對他這種自私自利的行為很是不滿,但礙于面子,又不好說什麼。
下午,閆佔山找到了我,說學校的自來水被二龍電纜廠停了,他打算將自來水管道接到別的線路上。我自然同意。便按照他的吩咐,讓班上的男生拿著鐵鍬去校外挖管道溝。管道溝並不用挖很長,因為在距學校不遠處,就有一條自來水線路,是從二龍電纜廠通到鎮養老院的,這條自來水線路是二龍電纜廠社會慈善的一部分,雖然這樣的慈善項目他們做得很少。
管道溝要挖一尺多深,那些男生個個都想偷懶,不願多干。我便想了個辦法,讓他們分段承包,每人挖一米多長,這樣,誰想消極怠工都不行了。有幾個男生大概覺得干活太冤,便問我為什麼每次干活都是男生,那些女的怎麼不干。我說你要是女的你也可以不干。一句話讓他們啞口無言了。
管道溝挖好後,閆佔山將通往鎮養老院的自來水線路用鋼鋸鋸斷,頓時,自來水洶涌而出。幸好閆佔山事先早準備好了「T」型接頭和自來水管,用「T」型接頭將三個水管重新接好後,自來水便分成了兩路,一路流向鎮養老院,一路流向了學校。
就在學生們埋好管道收工回去的時候,學校門口處來了一個陌生的人。我不認識他,但閆佔山認識。閆佔山一見來人,便低下頭,裝成沒看見的樣子想從旁邊繞過去,但來人邁步擋住了他的去路。倆人說了些什麼我沒听清,但最後兩句話聲音較高,我听到了。來人憤怒地說︰「再不還錢我就去法院告你!」閆佔山也不甘示弱,說︰「你想告我?我還想告你呢!」兩個人不歡而散。
後來,我听閆鳳利說閆佔山欠別人的錢遲遲不還,以至于經常有人來追債。至于閆佔山是怎麼欠的人家的錢,閆鳳利也說不怎麼上來。但這件事變成了一個不定時的炸彈,在一年多以後終于將閆佔山從校長的位子上炸了下來。
27、暑假
六年級考試考得早,考完試後,我和閆鳳利就可以不必到校了,只等其它年級將試考完,然後正式放假。
由于假期里需要老師值班,而我又要回大港,所以在放假前閆佔山問我是先值班還是後值班,好將我的值班日期安排在假期的兩頭,以騰出時間來讓我回大港。我說那就安排在開頭吧。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閆佔山那個雜種居然將我恰好安排在了假期的中間。我本想跟這個言而無信的小人好好掰扯掰扯,但轉念又想︰何必跟他較那個勁呢,回大港也沒什麼事,不如就在這里安安靜靜地寫點東西。我的宿舍坐南朝北,冬天冷,夏天卻又變得酷熱,再加之鄉下蚊子極多,窗戶上沒有紗窗,為防蚊子,只能閉門閉窗,因此,屋里雖有電扇,卻悶熱異常。
一天晚上,我開燈寫了一會兒東西,忽然覺得屋內「啪啪」聲不絕于耳,抬頭一看,不禁大驚失色,原來屋內不知何時已變成了各種蟲子的天下,蚊帳上、牆上、地板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蟲子。我很是納悶,門和窗戶都關著,它們是怎麼進來的?其實,宿舍所安裝的是極劣質的鐵窗,這種窗戶根本不能完全閉合,縫隙是在所難免的,那些蟲子就是從窗戶縫隙處鑽進去的。我忙關上燈,打開窗戶,希望那些蟲子能夠再重新飛出去。可是,外面沒有光亮的引誘,它們怎麼也不肯離開。直到東方發白,外面光線漸強之時,屋內的蟲子才逐漸消失殆盡。從那兒以後,晚上我再也不敢開燈了。
夜晚,除了蟲子之外,老鼠也是經常光臨宿舍的不速之客。我的宿舍與隔壁房間的牆壁上有一個不規則的洞眼,那便成了老鼠出入宿舍的門戶。我掉在地上的殘渣剩飯就是它的美味佳肴。曾有好幾次,我親眼看著它在我的腳下跑過,顛兒顛兒的,對我並不害怕的樣子。
寂靜的夜里,沒有電視可看,收音機便是我的良伴,歌曲和評書是我必听的欄目。有時我也會買來酒菜,自斟自飲。有一次,我一口氣喝干了一個口杯,感覺頭腦發蒙,便躺在床上睡了一覺。一覺醒來,酒勁兒不但沒過,反而使我的胃也變得漲溢起來,我連忙走出屋子,「哇哇」地吐了。那天,月色很好,我的內心卻充盈著惆悵與委屈,我邊吐邊哭,感傷的情緒縈繞心頭,久久不能消釋。
28、回家
在離開學還有兩個多星期的時候,我回了趟大港。回家的感覺真是很好,剛一踏入家門,我就感到身心立刻輕松了下來。
那時,弟弟正上高中,他偶爾會買一份《南方周末》帶回家。我每天在家沒事,就翻看他的那些報紙。那一年轟動世界的大事之一就是泰森在拳擊賽上咬了霍利菲爾德的耳朵,這件事的詳情,我就是從報紙上看到的。本來,我是有機會親眼看到那場拳賽的電視轉播的。轉播拳賽那天,我和閆鳳利恰好帶領學生們到中學的考點去考試,考試過程中,我們倆沒事可干,便去了中學的宿舍,在他認識的一位老師屋里看電視。當時電視上正播放著那場拳賽的墊場賽——就是由一些不知名的拳手先打,在觀眾們到齊並進入狀態後再由主角出場。我本想好好看看,可閆花香那個娘們兒不知什麼時候也來了,她不喜歡看打架斗毆的場面,便奪過遙控器換了台,結果將這樣一場好戲生生錯過了。
夏天的晚上十分悶熱,電視上又不演什麼好節目,于是,我每天晚上便出去到大街上閑逛。大港的夏夜十分宜人,大街上亮著通明的路燈,卻沒有什麼人,路上的車輛也很少,在這樣空曠、安靜而又涼爽的環境中散步真讓人感到十分舒服。在散步時我常想︰如果將來我有了錢,一定要找個像這樣安靜清爽而又風景優美的地方隱居一生。
29、開學
開學後,閆佔山讓我仍舊教六年級。在選擇課程的時候,鑒于上一個班級的數學成績不太理想,這一次我選擇了語文。閆花香在旁邊向我打趣地說︰「你成了全能教師了。」我則不以為然,說︰「語文、數學還不都一樣教,這算什麼全能。」
這個六年級由我和一個叫周穎的女教師一起教。周穎的父親也是一名教師,在初中任教,據說是個又干又瘦的老頭兒。母親則是天津的一個知青,當年隨著上山下鄉運動來到此地,一直沒能回城。周穎的口音里有一股天津味兒,以前我不知道她的身世,曾奇怪地問過她怎麼會有這種口音,她說她小的時候是在天津外婆家長大的,在那里學會的說話。周穎給我的印象是個頭兒還可以,但容貌不行,且愛說愛笑,不文靜。當初我剛到校不久,閆希明曾在私下里對我說學校里有個女教師想追我,我略一沉思便想到是周穎,因為在這個學校里只有她一個女教師是未婚的。但由于我不喜歡她這種類型的,所以一直裝傻,沒有任何表示,漸漸的,她也看出些苗頭,便死心塌地地做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