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出了招待所,在大街上彷徨了好一陣兒,突然感到心灰意冷,決定回去。在路邊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告訴他去趙公口汽車站。司機是個二十多歲的傻小子,當他開著車在中南海旁邊經過時,還自作聰明地指著路邊一些身高馬大的人對我說︰「那些人都是便衣。一會兒有領導要從這兒經過。」我朝窗外瞅了一眼,沒理睬他。
在趙公口車站很順利地就坐上了回縣城的長途客車。到達縣城時,已近黃昏了。
回到學校,我的內心始終無法平靜,忽然想到上一次去省城出版書時對方態度較好,便想再去省城踫踫運氣。
第二天清早,我又在縣城坐上了去省城的長途客車。開始時,我在車上獨坐一排座位,後來賣票的那個家伙打算坐到我那里,讓我往里面挪一挪。我便起身往里面猛地一坐,沒想到,就這麼一個小的動作,讓原本就有些陳舊的褲子「哧」的一聲撐開了線,而且偏偏還是大腿內側開的口子,約有半尺多長。夏天穿的衣服少,透過裂縫一眼就可以看到里面的肉了。我頓時有些傻了︰這怎麼辦?我身邊沒有備用的衣服,又沒帶針線,回去也不大可能。一時間,我臉紅耳熱,感覺十分尷尬。躊躇了好一會兒,我干脆將心一橫︰去他媽的!繼續去省城,一定要以辦事為重,其它的顧不得許多了。
到達省城的時間比上一次要早一些。我照例坐出租車去花語出版社。我以為,這一次我知道出版社的地址,應該能順利地找到。可沒想到,才一年多沒去,省城的變化就頗為巨大,我在北馬路上居然沒能找到花語出版社。被絕望情緒籠罩的我在北馬路上來來回回找了好幾趟,仍然一無所獲。時間已至中午,我坐在路邊的冷飲攤上要了一瓶冷飲,邊喝邊看著大街上的下班人群潮水一樣地淌過,隨後很快變得冷清了。我知道,我的運氣已差到了極點,我的希望徹底破滅了。扔掉飲料瓶後,我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返回了長途車站。
回到縣城時,天已經黑了。縣城的路燈齊刷刷地亮著,路邊的燒烤攤上開始騰起煙霧。極度憂郁的我無心看那些景致,急急忙忙坐上一輛末班車,返回了學校。
43、暑假
回到學校後,我萬念俱灰,一頭倒在床上,沉沉睡去。第二天早晨,極度失望和受傷的我收拾行裝,登上了回家的汽車。宿舍僅僅鎖上了門,沒有采取任何防盜措施,前幾次假期的安全無賊讓我有了大意之心。
到家後,我的情緒仍然無法平復過來,一連數天消沉絕望,甚至一度有了輕生的念頭。同時,對小說編輯室的那個婊子也更加恨之入骨。老媽知道這件事後,對我也很不滿意,認為我不應該將大量精力放在這種毫無把握的事情上,說既然進入了教育界,就應該一心一意地從教,不要有其它想法。另外,老媽對宿舍的安全也很是擔心,以沙泥鎮的風氣,長期無人的住所不遭賊是罕見的。因此,老媽決定親自到宿舍去看看,將值錢之物收拾到女乃女乃家去。
那一年夏天最有名的事件之一是長江全流域性的大洪水,每天的新聞和報紙上幾乎都在說這事。這種災難的發生似乎是情理之中的,長期激進而又自以為是的掠奪式開發難免會造成嚴重的後遺癥,就像一個人總是亢奮地透支體力,肯定是要生大病的。
44、禍至
暑假將盡時,老媽執意和我一同去學校,因為她和我都隱隱有了災禍將臨的預感。
到達學校後,遠遠就看到宿舍的門大開著,老媽下意識地說︰「壞了,進去人了。」一進宿舍,我和她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只見宿舍里一片狼藉,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被褥全都扔到了床下。最令人發指的是,雪白的牆壁上竟然被人用墨汁寫上了辱罵我的話,還畫著*的圖案。看來,那些鄉巴佬趁我不在時將怨氣全部撒到了宿舍里。老媽和我在震驚之余開始動手收拾屋子。我清點了一下物品,發現一本《現代漢語詞典》、一本《紅樓夢》不見了,此外還有一些文具類的物品也丟失了,主要是幾根圓珠筆、一些筆芯和紙張,另外,微型訂書機、放大鏡等一些小玩意兒也不翼而飛。而放在紙箱里的衣服則紋絲未動。從丟失的物品上來看,很顯然是鄉下的一些小崽子作的案,說不定就是我曾經教過的那幫子東西。幸虧老媽在暑假時將這里的值錢之物收拾到女乃女乃家去了,不然,連我的自行車等物恐怕都要被偷了去。收拾完里屋後,老媽又來到了外間,見我平時舀水用的舀子倒扣在地上,便順手撿了起來,讓她吃驚的是,舀子下面扣著的竟然是一攤屎。老媽一邊咒罵那些鄉巴佬,一邊從外面取來沙土將糞便蓋上了。
此時,我的精神由于受到了這巨大的打擊而變得有些恍惚了,內心像被蟲噬一般難受之極。我萬萬沒有想到這些鄉巴佬竟然如此地惡毒!
就在這時,房門一響,進來了一個小孩子。老媽問他有什麼事。他說︰「校長說了,讓住在這里的老師搬走,校長不讓他在這里教學了。」我的腦子頓時「嗡」的一聲,心想︰閆佔山那個雜種果然動手了,而且是落井下石。老媽問︰「校長怎麼沒有親自來?」小孩子說︰「校長剛才出去了,臨走時他讓我把這話告訴你們。」老媽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指著我的臥室問他,「你知道是誰把這里搞成這樣的嗎?」小孩子搖搖頭,說︰「不知道。」說完就走了。老媽轉頭對我說︰「看來,那老家伙是沒臉親口對你說這事,所以才派了個‘信鴿’來。」又問我︰「怎麼辦?」其實,離不離開這里我根本無所謂,我本來就不想跟閆佔山、閆二芳等奸佞之徒再同事,但就這樣被他們趕走總歸是一件很丟人的事,因此,一時間我呆在了當地,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老媽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說︰「要不我去找一下閆佔山,跟他說說,讓你留下來。」我點點頭。
我和老媽在集市上買了一些隻果,就去了閆小屯村。本來閆佔山家的確切位置在哪里我是不知道的,但在大街上遇到了兩個小孩子,跟他們一打听,他們就指給了方位。進了閆佔山家的門,見閆佔山正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閉目養神。老媽跟他打過招呼後就在一旁坐下,進入了正題,說打算讓我在這所學校再多教幾年,請閆佔山多多關照。閆佔山點頭應允了。我和老媽都以為這事總算有了回轉的余地,可萬萬沒想到,閆佔山那個雜種當時只不過是做了個虛假人情,我離開閆小屯小學之事其實早已是板上釘釘,不容更改的了。
第二天,學校正式開學了。我在宿舍里遠遠看到我曾經教過的一個家伙沒能考上初中,又進了六年級的教室,便讓一個小孩子去教室里叫他。不一會兒,他來了。我之所以將他叫來,是因為牆壁上罵我的文字後面有他的署名,因此,他是最大的嫌疑人。我指著牆上的字問是不是他寫的,他當然矢口否認。我正要繼續追問,這時閆二芳那個婊子一推門走了進來,問我干什麼叫她佷子到這里來。我說牆上有他的留名,我想問問是不是他干的。閆二芳說怎麼可能會是他干的,如果真是他干的他傻呀還留下真名。說著,拽起她佷子惡狠狠地說︰「咱們走!」二人揚長而去。閆二芳說的這一層我不是沒有想過,但如果換種思維來想,他留下真名也是有可能的,因為他參加了升初中考試,他會以為升上初中後我管不著他了,所以才這麼肆無忌憚。但不管怎麼樣,在那種于我不利的情況下,我不可能再追查到底,只能不了了之。
第一天開學沒上兩堂課就提前放了學。這時,片長胡士春來了,對我說收拾東西趕快離開吧,我已經不屬于這里了。老媽說昨天找過閆佔山,他答應可以在這里繼續留教。胡士春說閆佔山要求更換教師的報告在暑假前就打到教委了,這是教委的決定,光他答應有什麼用。我和老媽這才明白被閆佔山那個雜種給耍了。老媽咬牙切齒地說︰「明知道這件事不可行,他干什麼還留下我們送給他的隻果?他也不怕吃了長噎嗝?!」我則暗自發狠︰早晚我會讓你加倍償還!
45、尾聲
東西收拾出來之後,我和老媽暫時住到了姥姥家,等待重新安排工作單位。那些天里,我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整天萎靡不振,愁眉苦臉。
這一天,從韓家村傳來消息,說姨家的一個表姐在那里給我說了個對象,讓我過去看看。我和老媽便騎著自行車走了十幾里土路趕了過去。
老媽和我先是看望了大姨。正在她家里坐著時,崔立平忽然到了。我因為對他有氣,所以坐著沒動,也沒理睬他。崔立平倒是先跟我說話了,說他老婆在河中縣城給我找了個對象,讓我有時間去相看一下。我沒好氣地說︰「如果我跟她成了,這麼兩地分居就行啊?」言下之意自然是埋怨他不給我往縣城里辦。崔立平的驢脾氣一下子被我點著了火,他「噌」地蹦了起來,惡聲說︰「你什麼意思?!」我氣呼呼地說︰「我既然去不了河中縣城,那我就不找那里的對象!」由于我態度惡劣,氣得崔立平像大肚蛤蟆一樣一鼓一鼓的,他指著我說︰「俊,我實話跟你說,我正給你往縣城里辦著呢,你現在要這麼說,我就不給你辦了!」我並不示弱,惡狠狠地說︰「我還用不著你辦了呢!」氣得崔立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去了院中來回直轉。老媽和大姨對我的表現也很不滿,一個勁兒地埋怨我。我則轉身出去了。
許多年後仔細想想,如果當時反應不那麼激烈的話,我也許真的就去了縣城。但我當時實在是控制不住了,我是個有仇必報的人,很難壓抑內心的仇恨、憤怒、敵視等強烈情緒,也許這就是我性格上的最大缺點吧。
幾天後,我跟表姐介紹的那個對象見了面。說實話,女孩兒的長相和身材都不出眾,只是性格比較溫柔。跟她談話時,我得知她以前曾定過幾年的婚,但前不久男友又找了一個更好的,因此甩了她。我對她沒什麼感覺,老媽也嫌她年齡太大了些,不讓我願意。我的第一次相親就這樣以失敗告終。
又過了些日子,胡士春告知我被安排到了陳八王小學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