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兒的情緒漸漸好轉。
在我的勸說下,也算清醒了許多,只怕他日重逢,難以克制便又情不自禁起來,少女情懷般的絕戀,是那般的剛毅和決絕,英雄愛美女,美女陪英雄,這是歷代人總結的經驗。
與劉陵想比,翠兒稱不上美女,雖有幾分姿色,也只能稱其為小家碧玉。注定像郭解這樣行走江湖的大俠,不屬于她。而我呢?縱然我這副皮囊有著絕色的容貌,整日里被傾泡在淤泥污垢之中,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對我的眷顧有會持續多久?
不覺又半個月過去了,春公公一直沒有出現,我與他的消息愕然終止,因而我的日子也隨之變得越來越艱難,涴衣局的姑姑撕破了臉,如潑婦罵街般對我百般刁難,甚至連盞餿臭的飯食都吃不到。
起初,還整日以淚洗面,排解心中的怨恨,漸漸的,連一滴淚都沒有了,心便也徹底灰冷,翠兒為了照顧我,偷偷的將一些剩飯剩菜留給我,後來被姑姑發現,整整三天三夜沒有給她一粒米食。
我記得那時,她最後支撐不住,便昏死在涴衣鞠的院子里,沒有了呼吸,所有的人都以為她死了,要將她丟到枯井里去。我死死的抱著她的軀體,瘋了似的嘶吼,不許任何人觸踫,任憑那無情的棍棒揮來,我死死的咬緊牙關,連一聲悶哼都沒有,緊緊的與她擁在一起。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狠狠的擊中我的身體每一寸冰冷的肌膚,早已卻失去了痛的知覺,猩紅的鮮血順著將我緊緊包裹在一起的雨水,在地面上淌成了一條河。
「跟我來!」那個清冷淡漠的身影,從我的懷里奪走翠兒,惶然中抬頭,對上她那雙清澈的雙眸,淚水終于揮灑而落,腳步情不自禁的跟著她走進東南角一間沒有人居住的房間里。
她端起一碗溫熱的稀粥,撬開翠兒僵硬的牙關,一口又一口的送了她的嘴里,我緊握著她冰冷的手,凝望著她蒼白的臉上,一絲絲細微的表情。
那一刻,我慌極了,從未有過的恐懼和無助,在我的四周蔓延,我不敢想象如果她離開了我,我還能在這里堅持多久,不,不要,我決不能就這樣讓她死了,我在心底默念著,期盼著,甚至哀嚎著,她怎麼可以就這樣扔下我不管,怎麼可以?
「她不會有事的。」她安慰我道,我點點頭,笨撮的嘴巴卻連一個感激的字也說不上來,熱淚盈眶,無盡的淚水詮釋著我此刻的心情,她鮮少有的微笑,蔓延至唇邊,恍如一朵月兌俗的白蓮,那時,我才注意到蓬頭污垢下的那張臉,原來是那麼美。
夜深了,雨停了。
昏暗的屋子里沒有燭光,只有推開隔窗,望去的滿天星辰,投來的一縷暗沉的光暈。被雨打濕的衣服也被冰冷的軀體,唯一殘存的體溫暖干,翠兒緊閉著雙眸,雖有微弱的呼吸,卻依然沒有蘇醒的跡象。
「子夫——」我的身子一僵,已是許久沒有听到這個名字,心底透著一絲生疏,恍惚並不是在喚自己,我沒有回頭,依然緊握著翠兒的手,神情木然的凝望著翠兒蒼白的臉,他又是輕輕一喚,我仍舊沒有回頭。
四周一片寂靜,靜的可以听到我低低的抽泣聲,他的呼喚恍若從夢中傳來一般,那個讓我快要被我遺忘的名字,在這般凋零艱苦的日子,連我自己都快要忘記我究竟是誰?
許久,身後沒有傳來任何聲響,哪怕是他離去的腳步聲,果真是一個夢,只是自己不知何時對他的呵護存了依賴才會產生的幻覺。
心底掠過一陣苦笑,在期盼什麼?在等待什麼?這無盡的委屈和疾苦,都是自己選擇的,他沒有義務去為我做什麼,我又有什麼權利去抱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