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默找到司馬舸時，他正抱著大白鵝蹲坐在江南山莊的側門口，垂著頭，頎長的身體縮成球狀煞是可憐，倒真有幾分孤苦伶仃的感覺。路人從他身邊而過，莫不對他指指點點，他不以為意反倒縮的愈來愈矮了。
她不由抿唇。
人人都說她是妖孽，她不過是隨心意而過，他比她還無拘無束恣意狂放。
如此真性情的人，居然還是朝廷官員，真是奇哉怪哉。
大白鵝一見到她便「嘎嘎」的直叫喚，還沒叫完一個暴栗砸上它的頭，它哀嚎兩聲，趕緊縮進翅膀里。
「你是在遷怒。」
司馬舸頭也不回，淡淡哼了一聲。
「江惟可是你的朋友。」
「朋友妻不可戲，這樣的朋友我不要也罷。」他真的惱了，不僅惱婁默與江惟的話他插不上口，更惱的是婁默居然對江惟那般親密，對他這個相公卻是若即若離。
阿朗態度詭異，江惟行為曖昧，就算是可以隨意陷害的知交好友也不需要眼光這麼有志一同罷。
前有強敵，後有追兵，月復背受敵的讓他好生憋屈！
婁默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山莊守衛猶豫了會，又見他們兩個人也沒有做例如擺攤乞討之類的事情，也就任他們去了。
「我三年前去了黃山。」
司馬舸哼哼，「秋浦猿夜愁，黃山堪白頭。清溪非隴水，翻作斷腸流。欲去不得去，薄游成久游。何年是歸日，雨淚下孤舟。黃山是個好地方。」
「我在黃山山頂遇見了一個尚未及冠的少年，就在我的眼前跳下黃山。」見司馬舸面露震驚，她微笑，「那個少年就是江惟。黃山地勢陡峭又下了雨，我非但救不了人還將自己搭了進去。在黃山崖底待了半年後，某一天我尋野果回來，他已經走了。」
「三年前？」司馬舸微訝，扭頭回看，「那次居然是你救了他？他從來不曾提過。」
「唔，也許被我救了很丟人吧。」
他橫了一眼過去，「這個笑話很冷。」
被識穿了啊。
她也淡定不惱，「只是我還覺得奇怪，他當時怎麼會有力氣離開的。」
江惟當時從高處墜下，雖然有她護著還是傷了五髒肺腑，調理了半年他才勉強可以起身。抬頭是懸崖峭壁，放眼望去是亂世叢生，普通人都不一定能夠安全離開，他居然可以活著離開，實在是匪夷所思。
司馬舸從來不關注這些有的沒的，立刻轉到重點，「你對他沒有任何……其他感覺？」
「什麼？」
司馬舸抬頭對上她的眼，那眼中澄澈可以看見他的臉。
他的臉，完完全全的妒夫的臉，果真的丑到了極點啊。
偏偏這雙眼里除了寫滿他的身影外，完完全全沒有絲毫情意。
她尚未動情，尚未懂情，更加顯得他這番故意而為之的行為像極了小丑。
路漫漫而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求之不得，輾轉反側，求而不得，哀鳴若素。
他肩膀立刻垮了下來，氣勢減弱。
他將頭重重擱在她的肩上，面部肌肉不斷抽搐。
老天爺，讓他死的吧。
婁默撇臉看他，才發現他的相貌生的極好，細長鳳眸燦若星辰，高鼻俊挺，薄唇偏紅，就算他此刻頹然抽搐不定依然是美人一枚。
據說江湖之中有個第一美人林曉曉，想來也不過如此吧。
「婁默，你為什麼要娶我？」他突然開口問。
婁默微愣，猶疑著要不要將真正的原因告訴他。唇才啟，就被他捂住了唇，他嘆了口氣，「算了，你不用說了。」他怕他會傷心而死。
這才發現，他已經在這場似真還假如同鬧劇的姻緣里已經多走了許多步，而她還在原地踏步。
他忽的抬起頭來，細長的鳳目里神采昂然，「婁默，我們做個約定如何？」
「什麼約定？」
他站了起來，長身玉立，燦若朝霞的夕陽為他身上鍍上了一層金色光芒，他相貌本就極美，如此一來愈發美的動人心魄！
他朗聲道，「婁默，若是一年之內你不能對我動情，那份休書便生效。你我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婁默怔住。
他繼續說，「我要的，是與我傾心相愛的娘子，而不是相敬如賓的夫人。人生不過百年，我只願尋一個紅顏知己笑傲一生，你說可好？」
婁默默然。
她今年不過二十一，十歲之前養在深閨，十歲之後便被怪老頭拐上山，山中石多樹多猴多就是人少，三年前下山，下山之後又懶怠出去一直待在家中。這些年來除卻那些打上門來的江湖人外，所見男子絕不過十。
外人都都說她殘花敗柳性情暴躁，以訛傳訛之下她的名聲在揚州府里臭到極點，無人上門提親實在不是她的過錯。
如今面前這個男人向她坦然索愛。
怪老頭曾經為她卜卦，卦象不吉，她命犯孤鸞，除非福深緣厚之人不能相守一生。
老頭曾到處尋求破解之法，她倒也無所謂。天性涼薄，除卻父母親人外少有人放入她的心中，屈指數來也不過一掌之數而已。她也從來不曾好奇這種男女之情，就連與楚雲訂下婚事也是楚雲主動，雖然他後來放棄了就是。
可如今在他灼熱的目光之下，心中倏地生出四點期待五分興味還有一分的不知所措。
她垂下眸，心中細細思量，嘴角微微掀起，「司馬舸，你就肯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至少我已經早你先行了許多步，只是靜待你前來。」
他笑容朗然，眸里卻是再正經無比，毫無平素里嬉笑胡鬧。
他是說認真的。
了悟到這個事實之後，她心中發軟，微笑，慨然應允，「好！」
一個「好」字石破天驚！
司馬舸懸著的心頓時安了下來，黑漆的眼眸燦亮若夜中星辰，唇角上揚。
「既然我們這個約定是在江南山莊的大門口定下，門口這些石獅就是我們的見證，一年之後不論結果如何，我們就相約這里來個了結。」
他舉起手。
她會意。
「啪」一聲，擊掌為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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