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和甄儼交換了一個眼神,甄儼本就是愛廣結親貴之人,听得船外問聲,便率先走到船頭,甄宓帶著叢兮隨後跟上。
出了船艙,便見自家船邊泊了一只游船,船頭上站著兩位少年,其中一位便是剛才送花之人。而另一位……甄宓移目過去,只這一眼,讓她不由想起《詩經》有雲︰「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孟子》又曰︰「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
這大概便是形容眼前這樣的美男子吧,便是山上有茂盛的扶蘇,池里有美艷的荷花,都比不上子都的絕世容顏,若是你看不到他的美貌,簡直就是目盲了。
想到這句時,甄宓不禁莞爾一笑,古人形容美男子,所用的詞匯怎麼都是這種難以辨別雌雄的陰柔,但是平心而論,眼前的公子儀態端莊,玉樹臨風,絲毫沒有一絲陰柔之美,恰恰是一種陽剛之氣,只是,他的容貌,實在是過于俊朗清逸。
許是見甄宓輕笑起來,那公子的目光便落在她的臉上,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覺得眼前這位小公子格外眼熟,卻又不知在哪里見過,正冥想之時,卻听得甄儼低沉的聲音傳來︰「不知二位兄台有何指教?」
他這才回過神來,作了一揖道︰「在下汝南顯奕,這位是我的朋友楓涯。」他看向那桀驁的少年,眼眸的余光卻落在了甄宓身上。
甄儼見對方已經自報家門,隨即輕笑著道︰「在下甄儼,這位乃是我家小弟……」
「我叫甄堯。」甄宓趕緊截口,說了三哥的名諱。
「無極縣甄家……」楓涯輕拍著手中的折扇,方才那柄長劍已經歸鞘別于腰間,「難怪方才出手如此大方。」
甄儼尷尬一笑,遂垂眸望向船板。
甄宓卻看著楓涯抿唇一笑,她覺得此人還真是心直口快,絲毫沒有一點做作扭捏,倒也合見著新鮮。
「既能在此地相逢亦是緣分,听聞一會還有花燈會,若是二位兄台不嫌棄,就在在下畫舫上觀夜景,可好?」
甄宓似是來了興致,忽閃著大眼楮望著甄儼,甄儼想了會道︰「本就答應母親今兒個帶小弟出來盡興的,那就叨擾了。」
顯奕和楓涯見他二人並不拒絕,便朝船內退了退,讓甄家兄弟上了船。
「既是如此,那小弟就命人在外搭起烏篷,月下飲酒,花間賞湖光山色。」顯奕將目光投向甄儼,征詢地說道,見甄儼點頭,便著人安排去。
甄宓瞧他一眼,勾了勾唇角,今日幸虧是男兒打扮,若是像平時一樣,怕是連看都不敢看他吧,甄府門風嚴謹,甄宓自小又飽讀聖人之書,自然知道男女有別,這深閨女子更是不得拋頭露面,否則便是有違婦德。
顯奕見她兀自淺笑的模樣,心內竟是起了波瀾,雖說眼前之人雖為男兒,可他瞧著她的雙眸竟不覺深陷其中,就連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兩人眸光一來二去,各自懷著心事,卻由得楓涯與甄儼二人相談甚歡。
畫舫在河心蕩漾,夾雜著淡淡的荷香,河面上星羅著蓮花燈,隱隱爍爍,這番精致自是比家中的涼亭有趣了許多。甄宓轉移了目光,望向那河中的蓮花燈,她曾听甄儼說過,這每一個蓮花燈里都有一個少女的懷春之夢,等待著命定的男子挑燈而起,所以望著河岸邊手持竹竿的少年,那種虔誠的神情,甄宓覺得那便是世上最美的景致。
顯奕見「甄堯」望著河岸出神,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兀自笑了起來,卻匆忙用一杯酒掩蓋了這個笑容,余光悄悄地打量起眼前的人。
夜漸漸深了,甄宓拉了拉甄儼的袖子,示意他該回去了,不然母親該擔心了。
甄儼尚意猶未盡,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得見顯奕與楓涯,乃是甄儼最為高興之事。可是確實天色已晚,怕是回去晚了,母親該罰他這個做哥哥的了。遂起身向二位告辭︰「顯奕兄,楓涯兄,今日天色已晚,不便久留,我們這便告辭了,後會有期。」
「既是如此,在下恭送。」顯奕作了一揖,目光卻落在甄宓臉上,這般容顏為何如此熟悉,為何還有男兒生得如此俊秀?
踏上岸時,家僕已經在河邊候著,甄宓進轎時放下簾的那一刻,望向畫舫,顯奕迎風而立,看見她看他,驀然一笑,那目光卻有些糾纏。甄宓頓覺有些臉紅,隨即放下車簾不去看他,可是心卻開始更為劇烈地跳動起來。
「小姐,上回我們見到那位公子,風流倜儻,風度翩翩,不知道是什麼人家的公子。」叢兮在甄宓邊上痴痴地念叨著。
這回來已經有一段日子了,可是叢兮卻時常在甄宓面前說起顯奕,不知是說與自己听還是說與她听。顯奕,他是叫顯奕吧?甄宓躺在湘妃椅上,听著叢兮的念叨,卻不自覺地想起那晚他痴纏的目光……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這一去便是三年,大哥甄豫在甄宓十二歲那年染病夭亡,只留下大嫂和一個出世不久的女兒,至此,甄夫人便不待見豫夫人,說她克死了自己的兒子。豫夫人名喚楚妍,也是仕宦之女,名門之後,卻在嫁進甄家不到兩年便守了寡。
二哥甄儼也在去年成了親,儼夫人名喚柳晴,是冀州名門之後,其容貌嬌美,性情溫純,年紀雖然比甄宓較長,性情卻如甄儼般頗為開朗,全然沒有哥嫂之尊,倒與甄宓也頗為投緣。
這幾年,甄宓的三位兄長皆已成年,四位姐姐也相繼出閣,早已不在家塾研讀,所以,許先生那里便只剩下甄宓一位學生。甄宓每日都要去許先生那里听課,許先生的清風堂便是甄宓習課之所,而許先生住的別院也在清風堂內,這處院落在甄家女眷居住的閨閣之外,亦不是與前院門客相連的宅院,倒是個清靜雅致之地。
為了甄宓讀書方便,便在清風堂與甄宓所住的洛冰軒大院側面開了一處扇形的拱門,平常倒沒有什麼人走動,所以也未設門禁與伺候的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