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咧——」第一天上工的韓三笑精力充沛,決心要為這份事業貢獻所有的精力——剛叫完更,他就舒舒服服地窩在巷角的一堆稻草堆里打盹,貢獻精力的前提是,要養好精力。
不遠處,一對碧綠的眼楮慢慢降下,韓三笑將燈籠一搖,對著馬上驚站起身的黑色幼犬笑道︰「你累不累?至于恨到現在麼?」
黑色幼犬眯了眯眼楮,疵了疵牙,卻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韓三笑往邊上挪了挪,拍拍邊上的稻草堆道︰「累了吧,天天氣急敗壞的。過來坐,這里可舒服了,不比你那窩差。」
黑色幼犬甩了甩頭,猶豫了很久,慢慢地靠近幾步,只在不遠處蹲坐下來。
韓三笑突然吸了吸鼻子,轉頭盯著它,將燈籠往它方向照去︰「你怎麼了?你拉屎了你這麼臭?」
黑色幼犬嗚咽了一聲,眼中的碧綠也黯淡了。
韓三笑站起身,走到它身邊,它有氣有力地站了起來,又坐了回去。
韓三笑一把抱起它,感覺它的身體滾燙得要命︰「你怎麼了?——」他湊進它嘴邊聞了聞,「你吃了什麼了?」
黑色幼犬輕輕張開嘴,露出一排尖利的牙齒,兩個大犬牙上不知沾染了什麼東西,紅紅的。
韓三笑仔細地擦下一點紅色,放在鼻邊一聞,突然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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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令箭,宋令箭,你給我出來!」
大半夜的,韓三笑抱著黑犬就闖進了宋令箭的院子,小廳門掩著,韓三笑一把推進去,驚了驚。
廳中燈光溫和,宋令箭坐在木板床邊上,手中拿著一個黑瓶子,正往受傷的男人嘴里喂送著。
韓三笑狠狠地皺起眉︰「你給他喂什麼?」
「斷腸送命的毒藥,你要不要也來點?」宋令箭輕淡地瞄了一眼韓三笑,繼續往男人嘴里送藥。
「客氣了,我飽了。你給它喂了什麼?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壞,連這樣沒有殺傷力的小畜生都不放過?就算你不要它,也不需要做得這麼絕。」韓三笑將黑幼犬呈在宋令箭面前,黑色幼犬無精打采地垂著眼楮,瑟瑟發抖,再不是那雄糾糾的憤怒小將了。
宋令箭漠不關心道︰「是它自己吃了不該吃的東西,生死都是自找的。與我何干?」
韓三笑不理宋令箭,上前一把奪過她手里的黑色瓶子,往黑色小犬嘴里灌去。
宋令箭也不惱,冷冷盯著韓三笑。
黑色幼犬喝完瓶中物後,飽飽地打了個嗝睡著了。
韓三笑小心將他放在床板邊上,在黃昏的燭光下與宋令箭一直沉默。
韓三笑嘆了口氣,剛想說什麼,卻突然朝著某個方向瞪大了眼楮,像是看到鬼魅般往後退了幾步。
宋令箭莫名其妙地回過頭——
只見受傷的男人雙眼微睜,正冷冷地看著兩個人!
宋令箭驚過一陣後,馬上袖風狂舞,她正欲向他走去,卻被韓三笑死死拉住了。
「你干什麼?」韓三笑一臉混亂地瞪著宋令箭。
「殺了他!」宋令箭眼里全是殺意,用力甩開韓三笑的手,韓三笑被她突然的大力甩到了桌角,馬上大聲咳嗽起來。
宋令箭見韓三笑如此,並非故意做作惹人憐,緩下了怒氣,一把拉起他︰「你怎麼了?」
韓三笑甩開她的手,忍不住又咳了幾聲,他轉頭看板床上的男人,竟仍是那樣冷冷看著他們,不為他們的紛爭所動。他突然有所悟,走到男人身邊,伸出手在他臉前晃了晃,呆滯的眼楮沒有任何表情。
韓三笑將臉貼得越來越近,近到呼吸相互拍打,近得他能從他玉石般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但是這對琉璃寶石般的眼楮靜如死物。
「有趣極了。」他將手在男人臉前扇動著,輕風吹澀著,再堅強的神志都忍受不了長久的睜眼。
宋令箭極為冰冷地閉上了眼楮,轉身進屋,似乎連一眼都不想再看到這個男人。
韓三笑繼續在男人身邊守了一會兒,男人不知疲憊地睜著眼楮,碧綠的瞳孔里倒映著燭火的跳動,大理石般的臉無瑕剛強,似乎像是死去很久了。
韓三笑輕嘆一聲,用手輕輕合上了男人的眼。
「你最好是個正常的人,否則,我保不住你。」
韓三笑抱著熟睡的黑色幼犬離開了,他回想著初見那對冰冷的碧色瞳孔里心中漫過的恐懼,他已經很久沒有恐懼的情感了,可以說他長這麼大,從來也不知道打心底里的恐懼是什麼感覺,可是這次他感覺到了,真正的恐懼,一瞬間抽光所有的血脈流動與呼吸吐納,全身寒毛立悚。
那是一對多麼無瑕美麗的眼楮,沒有絲毫情緒,長在一個無害的人臉上,為何令他如此恐懼?
而宋令箭的殺意來得太快,令人不解。
韓三笑走後不久,小廳里燭火微亮,房門淺開,身著漆黑長衫,蓋著黑色氅帽的宋令箭提著燈籠,鬼魅般站在門邊,看著床板上那對不知何時淺張開的碧眼,她滿臉陰蟄地給他披上漆黑的連帽衣氅,走出夜色,在四更天的更聲中,一個身影被另一個身影扶著,飛奔向村口山腰而去。
黑色帽圈下他的臉蒼白冷峻,根本不屬于這個地方,他面無表情地睜著眼楮,似乎對自己將被帶去哪里沒有一點興趣。
夜,如此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