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呵——呼——呼——」
這是呼吸的聲音。
「 —— —— ——」
這是心跳的聲音。
「汩——滴——滴——」
這是汗滴的聲音。
她的眼里寫滿恐懼,牙齒止不住的打戰,抱緊胳膊還是控制不住那股震顫。汗水從臉頰滑落,掉落到半空,然後像是突然一團霧氣包裹住,消失在降落之前,地上的潮意完整無缺,沒有被任何汗水的滴落打亂掉。
四周昏暗無比,灰蒙蒙的霧像一片幾十年沒有洗過的窗紗,死寂,連風都不會經過這片詭異至極的空地,這里是霧坡——是那片吃人不吐骨頭的詭霧坡!
「喂!有人嗎?」
「喂……喂……有人……有人有人……嗎嗎嗎……」
回應她的只有自己稍縱即逝的回音,在這個詭異的霧坡,就連回聲的擴散都像被什麼扼住了喉嚨。
她一直覺得自己的方向感很好,尤其是在這個鎮上,走了這麼多年,幾乎閉著眼楮都能模到回家的路——此次要不是那個謝老婆子突然那麼惡狠狠地叫罵,她就不會慌不擇向地亂跑,更不會跑到這里來了!
夏夏不停擦著臉上的冷汗,她感覺到隨著冷汗,眼角也滲出了淚水——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大膽堅強的孩子,因為從小她就跟別的女孩子不一樣,從她開始懂事開始,出現在她眼里的全是丑惡凶狠的嘴臉,她早就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但是她竟這麼膽小,像個什麼世面都沒見過的小家碧玉,現在連自己的眼淚都控制不住。
阿飛幾乎每天都做惡夢,有時候她去看她,就可以看到她病容上未退消的恐懼與悲傷,每一個她的夢都充滿了不安,使得那個年輕陽光的女子突然間憔悴陰暗了。
她看著自己最親近的飛姐每天都掛記著遠去的友人,心也總是跟著一陣陣的痛,雖然她們沒有血脈相連的天性,卻有著感知悲喜的默契。這樣也便足夠了。只是她偶爾也在想,如果有一天她突然不見了,飛姐是否也會這樣掛念在心?
想到這里,她感覺到濃重的霧氣突然動了一下,好像一陣很突然的風,一下就沒了,她本能地心一提——因為只有什麼東西快速移動,才會帶起這樣的風。
有人?!
不可能的,如果有人,听到她的叫聲會應聲的,而且這個地方,怎麼會有人?!
她驚恐得不敢出聲,沒有方向地後退幾步,踩著地上亂石,昏天暗地地摔顧地上。
干涼的天氣,手掌馬上被碎石割出了血。她顧不得疼痛,馬上爬起來繼續跑,這地方果然大得緊,也空曠得緊,跑了半天,都沒踫到任何樹木石塊,就像是被荒棄的空地——
她猛烈地喘著氣,這樣的賣命奔跑讓她回想起兒時的時光,永遠在逃避著,或者是真實的追打,或者是目光的鞭打,總會有一只這樣那樣的狗在她後面追咬著,那種絕望與恐懼就像刻在了她的心里——
此刻她又想起了這樣的心情,抱著胳膊啜泣——
霧氣攪動,一個灰暗的身影慢慢地掙月兌霧氣的包圍向她走來,她的心跳得厲害,這是人是鬼?
那影子越來越近,她怔怔地盯著它慢慢為現出來的四腳,還有用布蒙住的臉——是個濃眉虎目的男人,寬闊的兩肩,強健的胳膊,氣勢非凡。
「救——」夏夏說沒說完,這男人居然調頭走掉了。她一驚,忙爬起身追去。
「喂——等等!你等等我!我迷路了,你能帶我出去嗎?喂!」
男人只是越走越快,帶動霧氣迅速流動,夏夏感到自己很冷,頭重腳輕。
「喂……等……等等我……我求求你……你帶我出去……我有很重要的事……帶我回家……」
夏夏絕望地倒坐在了地上,因為她已失去了男人的蹤影。這世上會有什麼人這麼心狠,連一個少女的對生的請求都可以這樣漠視?那些冰冷的日子又回到了她心里,她感到如此絕望。原來所有的堅強都是偽裝的,眼淚只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開花凋零。
她越來越累,眼皮沉重,全身無力,很想馬上睡去,盡管是在似乎危機四伏的霧坡,也阻擋不了她的睡意。朦朧中,她又看到了那個高大寬肩的身影,掙月兌霧氣,摘下面紗,卻看到了一張很美的臉,湊得很近,仔仔細細地看著她,烏黑光亮的額發下一對秋水剪目,白皙精致的臉上帶著一股淡淡的寒味,這個美麗如水的美人湊進來看了一會兒,突然離遠了,朱唇輕揚,微微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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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夏驚醒了,莫名其妙地醒了,好像夢里有只手,將她用力地推了出來——原來她在夢里,但她知道,這夢是真的,是她在霧坡發生的一切絕望的場景。
「你醒了?覺得好點沒有?」床旁阿飛擔憂的聲音傳來,夏夏垂下眼,看到自己被緊緊握住的手,感到心里一陣溫暖。
燕飛淚流滿面,一臉愧疚,聲音已經啞了︰「對不起,我不該就那樣讓你一個人去柳村,我差點害了你!」
夏夏對自己在霧坡經歷的一切絕望還沒有恢復過來,她覺得霧坡就像一個吸食生命熱忱的地方,現在心中只有少時那些慘無天日的回憶,她咬著牙好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勉強笑道︰「沒事的,是我自己走錯了路,其實也沒有怎麼樣,哪里有像那些人說得那麼恐怖,大白天的更不會有什麼事,你看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麼?」
燕飛低聲咳了咳,嘴里又有了甜腥味,生命的力量就這樣一點點地被咳出體外,但這些日子,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應該堅強,她很多年都沒有看到過夏夏如此孤獨地哭泣,她突然自己這些日子的消極偏執,對一直擔心照顧她的夏夏來說是多麼的殘忍。
她不敢握緊夏夏的手,因為她的手在霧坡中磕踫得傷痕累累,她方才一直陪在夏夏身邊,看著她在夢魘中那些脆弱恐懼的哭泣,心疼至極地撫了撫夏夏的頭,流淚道︰「都過去了,知道嗎?你要好起來,跟飛姐一起好起來,好不好?」
看到燕飛堅強的微笑,夏夏平靜又安詳地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終于能在飛姐心中佔上一席位子,被離緒蒙蔽光明的燕飛終于將心事暫擱,看到了身旁一直默默支持著她的人,她會站起來,比誰都堅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