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本來鄭小姐非親非故的,這樣照看著我們,自然是非常感激。但是,這個好心得過份的鄭小姐開始總是令我感覺害怕。」
「怎麼?」
「平時倒也感覺不出來,只是——只是這幾夜她借宿在這里,才發覺異常。」
「借宿?那就是夜里才有了異常?」
夏夏抱著被子顫抖著點了點頭,或許是少時的經歷不菲,她向來比同齡的孩子膽大,平日里說些鬼怪故事,也都是她護勸著燕飛,甚少有事能將她嚇成這樣。看來這次的事情,的確造成了非常大的陰影。
「這幾夜睡得不好,有幾次半夜半睡半醒的,鄭小姐總在我床前,一開始我以為她只是為我添被,心下還非常感激,但是其實並不只是添被那麼簡單,有幾次我睡得淺,醒來看到她一直愣生生地瞪著我看,那眼神可怖極了,像是瞪著世上最令她厭惡的東西。」
夏夏的聲音一直顫抖,而且顫抖得越來越厲害,似乎鄭珠寶那猙獰扭曲的臉就映著燭光在她面前。
「她可有傷害你?」
「沒有。只是有好幾次我早上醒來,都看見我的臉一片紅一片青,好像被沒用力地搓打過。而且……而且不僅是臉上,我還發現我的襪子都不一樣了——我不知道她到底對我做了什麼,將我像玩偶一樣擺弄。有幾次我想試探著問她,她卻一直裝做不知道,但是我看得出來,她的眼楮一直在躲避,似乎就怕被我問出個所以然來。」
宋令箭一直靜靜听著。
「就在前天晚上,我因為睡過了頭落了喝藥,晚上竟然一點睡意都沒有。半夜時分,我听到有人進了我房間,看那身影與走路聲音,我就知道是鄭小姐,我就裝作睡著,眼楮開條小縫看著。鄭小姐她就一直站在我床著,似乎在等什麼時辰的到來,還點了盞小燭,一直照著我的臉,我差點被燙得驚叫起來。她還掀開我的被子,拉扯著我的衣衫與襪子,不知道是要看些什麼東西。就這樣折騰了半天,她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了,關上門時,我偷瞧見她回身對著我詭異地笑了——」
夏夏全身寒毛直張,直勾勾地瞪著宋令箭,傳達著內心深處的恐懼。
「除了這件事情,還有其他奇怪的事情沒有?」
「自然還有,否則我只當她是關心過頭。這幾日因為我身體不好,又有鄭小姐在,于是照顧飛姐的事情自然而然就交給了鄭小姐來做。前幾天我感覺到鄭小姐的異常,本想去跟飛姐商量,但鄭小姐卻一直亙在中間,不願讓我與飛姐獨處。」
「有一次她竟故意插開我與飛姐,問我這屋里可曾有發生過怪事。那時我也沒有特別大的戒心,便跟她提了一些前段日子發生的怪事。」
「什麼怪事?」
「其實我是一件也沒有見著,都是飛姐跟我說的,那時候飛姐病得神志不清,總是神神叨叨,還時常提起早已過世的連孝,所以我也沒有特別大地放在心上。」
「究竟是什麼事?」
「好幾次了。第一次是她突然暈倒在山屋的林子里,那是她第一次病發。昏迷了兩天兩夜才醒來,昏睡著的時候一直哭喊著叫爹,還有……還有你跟三哥的名字。好不容易醒來了,她害怕至極地抓著我的說,非說項大哥死在了後山,說得有模有樣的,我差點信以為真。直到後來項大哥親自來看她了,她才作罷。」
「項武?」宋令箭敏感地打斷夏夏。
「恩,還是上官大人為了讓飛姐安心,特地讓項大哥過來證實的呢。自這第一次飛姐說的怪事後,就開始有了第二件。項大哥走了不久,她又被什麼東西嚇得差點暈倒過去。這次她非說是宋姐姐送她的那副壁畫在流血,像人一樣流出好多血紅的血。可是我反復看過,那畫與壁干干淨淨,哪來的血跡?所以這件事情,也就此作罷,我也不敢多提,怕飛姐想起來害怕。」
「最後一次听飛姐說怪事,就是前陣她說在房里看到了一張鬼臉,掛在牆上一直惡狠狠地瞪著她!她說得真極了,好像真的有只鬼掛在半夜的牆上,瞪著她睡覺一樣。但是事實是她想太多了,那只是一件掛在那里晾完剛收進來的衣氅而已。」
「這些事情,你都與鄭珠寶說了?」
「只是很簡單地說一些,我想可能是飛姐又跟她說了些什麼事,惹得她也害怕吧。但是後來一想,當時她看著我的眼神特別奇怪,好像充滿了戒備與恐懼。從此之後,她就每天守著飛姐,寸步不離地隔開了我們。」
「若只是這樣,也並無異常處。」
「前面的都只是一些想法。怪事在後面。我覺得她有意在我的藥里下了其他東西,使得我的病一直沒有轉好。而且不僅是我的藥,她應該也對飛姐的藥做了手腳,她想讓我們兩個人都一直病著。」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如果我們病一直沒好,她就可以一直代替我照顧飛姐的病,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留在這里,留在飛姐的身邊,好完成她的目的!」
「她的目的?你覺得她有什麼目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跟這里有什麼深仇大恨,但是一定與這里的人有關。有一次我看到她躲在巷子外面偷偷听你跟三哥的對話,那時我以為只是她恰巧經過,不敢打擾在躲在後面,現在想來,可能就是故意要偷听的,而且听完之後,她流著淚跑開了,如果是無關緊要的事情,她為什麼要哭?」
宋令箭皺起了眉。
「有一次我偷走出去想找飛姐,竟然看見她慌匆匆地從燕錯房間出來,手里還拿了一個布包,我便偷跟著她,想看她怎樣。她四下看了半天,一個千金小姐,盡拿了小泥鏟子在後院角邊鏟了個小坑,將那從燕錯房里拿出來的布包埋在了那坑里,還搬了一大盆的花栽擋住那坑洞,也不知她看起來那樣瘦弱的個子,哪來那麼大力氣搬得動那麼大的盆栽。總之我試了幾次,可能是病得弱了,或是那盆栽的確沉重,一點沒能搬得動,所以也只能就此作罷。」
這下宋令箭已全然凝起了眉,如果說前面的異常只是夏夏生病心重,那後面的事情便絕非偶然,竟然連燕錯也牽扯了進去。現在以他的身份,與任何事有關都能引起風波。
「這幾日燕錯住在這里,可有什麼舉動奇怪之處?」
「這倒沒有,出了奇的安靜,可能我們都病傷不適,他也引不起什麼事情讓我們鬧心。反正一日三餐他也都是自己解決,倒像是他自己說的,只是找個地方能睡個像樣的覺而已。」
「他住這里幾日,你們有說過話沒有?」
「幾乎沒有,見一面都難。他好像經常不在房里,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那日鄭小姐從他房里出來,我才覺得特別奇怪。之後也沒有見燕錯提起過什麼,也不知鄭小姐帶出來的是什麼東西。」
「這件事情,你還與誰說過?」
「沒有了,自我發現之後,一直也沒有機會遇見你們。能說的,也只有宋姐姐跟三哥。但是這些女兒家的事情,我也不好與三哥說的。所以一直等著機會跟你說。」
「這事不要與任何人說,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你也不要輕舉妄動,免得對方有所警惕。」
「那我該怎麼辦?」夏夏似乎真的害怕,大眼楚楚地盯著宋令箭,幾乎在哀求宋令箭不要離開,護她安全。
「什麼都別做,一切照常。——鄭珠寶為什麼突然出現在這里?她與燕飛有交情麼?」
夏夏想了想︰「自我來時,從沒見飛姐與她有任何交聯。之前听飛姐說起的,也都是與黎姐姐的事情,看鄭小姐以前來時,飛姐也都是非常客氣,只當是大客人,應該沒什麼交情。但是這幾天可能來往得多,便要好起來,尤其是這幾天莊上出了這麼多的事,你們總是很忙,我自己也弄成這樣沒辦法照顧飛姐,鄭小姐就自己提出來要留下來幫忙了。」
「鄭家不是向來家教森嚴麼,怎會放任她一個人在外面?」
「听說鄭老爺跟鄭夫人為著辦她的婚事出鎮去了,管家與熊媽又忙著籌備莊上的事,就沒人管著了。」
「是什麼事情,使得她突然與這兒走近了?」
「是——是金線的事!金線的問題就是她最先跟飛姐說的。飛姐也是因了這個恩情,才特別感激她……先前我還一直以為這千金小姐溫柔善良,仗義體貼呢,竟是這麼難以捉模的人。」
宋令箭淡笑一顏︰「凡事不用太早下定論。你好好休息。」
「宋姐姐——」夏夏飛快地拉住了宋令箭的手,乞求地看著。
「你在害怕?」宋令箭盯著夏夏。
夏夏咬了咬唇,終于還是個小姑娘,輕輕點了點頭。
「若你說得全是真的又如何?雖然她行徑怪異,但始終沒有實質性的傷害。這件事情很快就會結束,你的病很快會好,鄭家的人也會很快發覺主子不在。再忍幾天吧。」
「宋姐姐在懷疑我說的話?」
「我早就說過,凡事不能太早定論。」
「宋姐姐若是不信,可以看看她送來的藥。這幾日我都偷偷將藥倒了,反而清醒許多,我覺得她定是在藥里下了什麼東西,才令得我前幾日夜里深睡不醒,任其擺布。如果真是這樣,那還不是實質性的傷害麼?」夏夏臉上掩不住的失望,還有一絲憤怒。
宋令箭已經走到了門口,淡然不驚地看著她道︰「此事我會查清楚,真相未白之前,不準你有任何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