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玉珍回了屋子,玉珍便一直氣憤地趴在床上再不出聲。香卉走進門去,一坐在矮凳上想著心事。不知不覺,一通難言的滋味便順著那愈見郁結的心情升騰了。
方才,她在姜啟明家中听到玉珍的聲音後,便一直如這樣呈現一種放空的狀態的。
她看到玉珍一邊系著身側的紐扣,一邊從姜啟明的屋子出來。她有些凌亂的頭發披在身前。長長的頭發,好似能一下子垂到肚臍上。
「玉珍……」她喊了她的名字,在她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讓一彎復雜的心情將自己淹沒。然後,姜啟明便出來了。她看到他衣衫不整的模樣,站在那兒,真是頹唐到了極點。然後他說話,用一種不知所謂的尷尬語調。
「香卉,我……」他一個「我」字在口中嚼了半晌,終究頓著語氣,沒有連貫成一句完整的話。
香卉看著他,也不知用了一種什麼心情。只望著他,似乎能夠望穿他的身體,看透他的靈魂。
她是沒有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事的,即使他因了向她表白而受了創傷。可是,他又怎麼能夠這樣啊,傷害一個自己並不愛的人。他是在報復自己嗎?
這樣想著,那口中連帶著整個身心,都被一種莫名的氛圍染成了冰冷的苦澀。只感到自己每呼吸一下,都能感到那清晰的苦楚。
姜啟明是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會見到香卉的,也並沒有想到,自己竟會一時糊涂做出了這樣的事。如今,他唯有低著頭顱,接受來自外界的一切鄙視。然後將自己這一通羞愧的心情釋放,來緬懷自己失足後的懊悔。
可是,這世上的一切東西都不是那樣的完滿。以至于,所有事情在既定的軌道也會出現偏頗。然後,那未知和難以意料的插曲便會接踵而至。再然後,就是所謂的毀滅了吧!
姜啟明就是這樣想的。他心中知曉自己的愛情就在香卉撞見了他現下這個狼狽的樣子時,完全毀于一旦。他知道,他的愛情,除了失利外,如今又多了一個讓人鄙夷的成分。
他在心中微微地苦笑。腦海中不由得開始搜索著他昨日是如何如何和玉珍踫面,如何如何又與玉珍成就了夫妻之時。然而,那宿醉的頭痛終是讓他在想到這些的時候,腦海中只剩了那辛辣的酒精作祟。只感到自己的記憶,竟在某一時刻,出現了真實意義上的斷層。
「完了。」他在心中這樣想。他的愛情,他的名譽。他現在又剩了什麼呢?
心中,不自禁的一種酸苦滋味升騰。悲涼的心境,就在他思慮前後的空當,讓一種麻木的心態當成了遮羞布。唯有,用一種負責的心態來接受事實,承認事實。然後,用一種贖罪的姿態去過一種叫做還債的生。
「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香卉開口說話。望著眼前的姜啟明,眼中呈現出完滿的失望成分。帶著一點鄙視,一點懷疑。筆直地望向他,似乎是在拿眼神炙烤著他剩下不知毫厘的殘缺的愛情。
姜啟明望到這樣的眼光,身體是明顯一怔的。他開口想要解釋,但似乎又解釋不出什麼。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讓那愈見放大的錯誤將自己玷染。
「啪!」當一聲凌厲的聲響劃過天際,他抬起頭來。卻見那眼前的香卉氣急地揚起了巴掌。
「這是為了玉珍!」她冷著臉,聲音中帶了些許顫抖。他別過頭去,卻正巧在轉頭的剎那看到她那雙微微泛起波瀾的眼。那里面,已夾雜著疼痛的淚水,正為了她的小姐妹感到由衷的不值。不由得,他的心中就現出了莫名的失落。可是,這樣的失落,現在又有幾分能入人眼呢?
他撫著自己被打的左臉。帶著她唯一為他留下的東西,終是一句話也沒解釋的,轉頭回了屋子。只落下一個失魂的背影,在這蒼茫的早晨,流落一地悲哀……
身後,那玉珍見到姜啟明落跑,心中是不甚服氣的。又想到方才香卉打了姜啟明,便有些氣急敗壞地推了香卉一把。
「誰要你多事!」她這樣說,一點都不領香卉的情。然後昂了昂頭顱,轉身想走,卻被香卉一把給拉了過來。
「啪!」香卉反手又是一巴掌,拉著玉珍,紅著眼道︰「你真是賤!」鄙夷的口吻,听在玉珍的耳中,卻著實變成了一通笑話。
「哈哈哈……」一連串的笑聲,像是銀鈴一樣地散發出魅惑人的姿態。
只見玉珍站在那兒,快活地笑著,做出一種放浪的樣子。
「賤?我早就賤了!我賤得沒有姜啟明就活不下去!沒有男人就活不下去了!你想知道是誰害的嗎?」她用力地掙開香卉固定在她肩膀上的手,故意做出一種夸張的表情,然後又賣出一個關子,引著香卉上鉤。然而,當香卉听到她這樣說話的時候,卻像是听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似的,只沒有開口。
「你怎麼不說話了?還是心虛?」玉珍緊追不放,又上前邁了兩步,彎著眼望著面前之人。「你說啊,你說啊,你盡可大聲地說出來!讓大家都知道,是誰讓我變作了現在的樣子!」玉珍越說越激烈,像是要把長久以來的怒火都發泄在香卉身上一樣。就這樣找到了一個借口,將所有的錯誤都歸納總結。
然而,香卉終是無話可說的。一來是覺得長久一來,自己當是做得不對。一來是覺得,面對著如今的玉珍,她真的無話可說。遂只站在那兒,久久沒有開口。
玉珍似乎是知道香卉終究說不出什麼的,嚷了幾句後,便冷笑著走了。留下香卉一個人,在這清明的天光中,似乎盡感到了一種悲涼,超出了窒息的空間。
屋子中,那太陽光已經照耀著玻璃窗子反射出波光閃爍的樣子。有細小而毛茸茸的光線透過窗玻璃照進來,落在地上,形成調皮的黑漆漆的影兒。
有不絕的風,這時候正吹著那窗子呼呼作響。即使是在這樣晴好的天氣中,那感性的風卻還是體貼入微的將自己的清涼灑遍人間。
香卉因坐在矮桌旁,那從窗子罅隙溜進來的冷風是有意無意地就吹到她身上的。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她意識到的時候,這才站起身來,卻看到那本是伏在床上的玉珍不知何時已經坐起來了。
相對無言。
還是玉珍冷笑了一下,化解了這尷尬的氛圍,然後走出門去,似乎決絕地再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