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的時候,李希堯回來了。
他進門的時候,香卉正在廚房幫著李嬸做飯,看見李希堯進來。不禁有些激動。
「長官!」香卉高興地喊了一聲。但隨即又感到不妥,只站在那兒,望著他暗暗攪了手指。
李希堯望著面前跳將出來的香卉,微微怔了怔。
面前的女子一身干淨的粗布衣裳,面容秀麗清澈。一雙好看的眉眼,正漾在那兒。看著他,閃著璀璨的光。
他斂了神色,終是看著她,先開口說話了。
「你就是那天的冒牌沈小姐?」他盯著她仔細地瞅了,然後歪著頭咧開嘴笑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我就說你的妝花了!」
香卉听他這樣說,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只低著頭默默無語,好半晌,才抬起頭。對他說出感激的話。
「長官,我……真是謝謝您,您和嬸子都是好人!」她低著頭小聲說,清淺的語氣,倒是讓身旁的李希堯有些不好意思。
「別叫我長官,我說過我叫李希堯的。」他不好意思地撓頭,只頓了神色。
身旁的李嬸見到這般,也跟著笑起來。忙對著李希堯夸了香卉好一陣子,說得都是她心靈手巧雲雲。
「好了,快去洗手。娘今天做了你最喜歡的菜!」李嬸笑著催促李希堯去洗手。李希堯還想說什麼,但見李嬸這般,只有照做了。
這頓飯倒是吃得其樂融融。
吃飯的時候,李希堯倒是與香卉說了一些話。從他的口中得知,那一夜冒牌沈小姐香卉走後,高督軍盛怒之下便命人抓了沈老爺回來。連帶著沈小姐,也受到了牽連。
「那沈小姐哭著喊著要回家,高督軍氣急,便將她關了起來。我們在外間見她受苦,心中也是不好受。後來,她和沈老爺便被督軍不知帶到什麼地方了……」李希堯說著,夾起一塊雞蛋放進李嬸碗中。然後望見一臉傷感的香卉,便也夾了一塊與她。可是香卉卻沒有立即吃下。
「沈老爺和沈小姐真可憐。若不是我……」她的心中有些難過,連帶著那吃在口中的飯食,也如同嚼蠟滋味。
李希堯見她這般,只能好生勸慰了。
「這也不能怪你,你畢竟不是沈小姐。高督軍精明,即使當時沒有識破,之後也會發覺。畢竟紙是保不住火的。」他嘆了口氣,然後伸手指了香卉面前的飯碗。
「快吃吧,再不吃飯就涼了!」他說,然後也徑自埋頭拔了幾口飯食。
香卉心中一陣難過。但心知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就算是難過,也是徒勞無用。只搖了搖頭,不再往下細想。
好容易吃罷飯,香卉便幫著李嬸收拾了。李希堯本在屋中看書,突想到什麼似的,只掂了件軍裝外套匆匆跑進廚房。
「娘,我這衣服破了。明日還要穿,一會兒您幫我縫縫。」他溫和地說著,像個大孩子似的對著李嬸笑。
李嬸應了一聲,然後擦了手想走,卻被香卉攔了。
「嬸子,一會兒我幫長官縫吧。我在千福鎮的時候,與娘就是靠縫縫補補過日子。鎮上的人都夸我手藝好!」香卉自吹自擂地說,然後低下頭速速地洗起碗來。
李嬸本身不好意思麻煩香卉,但見她執著,便不再阻攔。只是瞅了她,一陣笑。
細細的針腳穿過那撕裂開來的破洞,然後挑拉扯拽,便成就了一番密密實實的活計。
李希堯坐在凳子上,見香卉這般手巧,也不禁嘖嘖稱贊。
「還真像你說的,真的看不出來!」他有些興奮地接過香卉遞過去的衣裳,左看右看,只是合不攏嘴。「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倒是了得!」
香卉有些不好意思,只呵呵地笑了。
坐在一旁納鞋底的李嬸見到這般,也隨著李希堯附和了幾句。
空氣中,一時騰起絲絲和諧與溫馨的氣氛。裊繞著,繞過頭頂的房梁,方桌,木箱,矮凳,只是不休。
她有些感慨地抿了嘴角,可終是看著那笑得一臉燦爛的李希堯,說出一句話來。
「長官,其實……其實我有件事想跟你說……」她頓了語氣,看著他,臉色稍微黯了黯。
面前疊衣服的李希堯似乎沒有察覺出什麼不妥,只彎了一雙眼楮,笑著瞅她。
「不是不讓你叫長官了。我叫李希堯,又比你大,你可以喚我大哥。」他說著,然後將那疊好的衣服收在一旁。
香卉听李希堯這般說,只能點了點頭。
「李大哥,其實我今天有事想對你說。我……我想回千福鎮去。在這打擾你與嬸子多有不便,我已將決定……。」她緩緩地開口,可這一句話還未說完,那小院中,卻突傳出一陣篤篤的敲門聲。
「希堯哥,你在嗎?」有人隔著木門喊了李希堯的名字。婉轉的女聲,像是風吹銀鈴響。
李希堯站起身子,然後拍了拍香卉的肩膀。
「我一會兒再听你說!」說罷,便拾腳出門,邁開步子往院門處跑去開門了。
外間,那紛飛的大雪只一片翩翩起舞。落在地上與樹上,將這俗世大地,只裝點成粉妝玉砌的世界。一陣風過,那雪好似像長了翅膀的蝴蝶,盤桓裊繞,只是不休。
不一會兒的功夫,李希堯便引了一個穿著桃紅斜襟夾襖的女子進了門。那女子十幾歲的年紀,長相白淨。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似經過挑染,只現出一份不可一世的傲慢。
許是因為行走雪中的緣故。那進門的李希堯與年輕的女子的身上,都零零星星地散著潔白無瑕的雪花。粘在頭發與眉毛上,像是結了一層細薄的冰霜。
「玉珍,嬸子給你倒杯熱水去!」李嬸說著便站起身,往那作著燒水壺的爐子去了。
香卉只怔怔地站起身子,望著那女子,一陣看。
原來,她就是李嬸口中所說的王玉珍了。那個與李希堯青梅竹馬的女子。
空氣中,一陣涼薄凝滯的氣息蒸騰。許是因了方才開門的緣由,而讓那些仿佛長了腿似的寒風,嗖嗖地滑了進來。
香卉不禁微微打了個寒顫。然後便見著那兀自站著的玉珍,無理地朝自己打量了。
「你就是希堯哥帶來的女人?」她說,刻薄的語氣,倒是讓面前的香卉一怔。
身旁的李嬸似乎看出端倪,捧了一碗熱水走過來。
「她叫香卉,錢香卉。是你希堯哥的朋友,你別這樣對人家無理!」李嬸說著,然後將那手中的熱水交到玉珍手上。玉珍接過,只是端在手中沒有立馬喝下去。
面前,只一陣飄渺的白霧蒸騰。從那粗瓷的碗中,汩汩的冒出,迷花了時代的眼,也迷花了命數的心。
「你姓錢?真是可笑。瞧你這樣,怎麼看也不過是個臭要飯的!你離我希堯哥遠些!」玉珍有些蠻橫,趾高氣昂地揚了揚秀氣的頭顱。
香卉听她這般說,只是怔在那里,心中有什麼東西,似乎結成了細細的網,連成了千千的結。
「王玉珍,你怎麼能這樣說!」還未來得及開口的李希堯似乎看不過,突然大聲打斷了玉珍的嘲諷,臉面上夾雜了些許氣憤。
「你太無理了。你這樣的大小姐脾氣,我真的是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