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只一片靜謐的氛圍流轉。好似方才還熱鬧的一切,憑空中就頓失了一般。
身旁,那一臉氣憤的玉珍從凳子上起身,一鼓作氣地撂了碗筷。
「我吃不下了!」她說,然後恨恨地瞪了面前的香卉,一臉委屈。
一旁的李嬸見此不妙,趕忙去攔。
「玉珍,你希堯哥跟你開玩笑的。你別跟他一般見識!」說著,便將那玉珍拉得重新坐下。
原來,方才玉珍見李希堯為香卉夾菜。心中不滿,便伸了碗過去說自己也要。誰知李希堯撇過身子,當沒听見似的兀自扒飯。她自尊心不過,這才將飯碗給撂下了。
「玉珍,你都是大姑娘了怎麼還這般小孩子脾氣?你與香卉同歲,可你瞧瞧人家,可比你穩重不知多少……」李嬸過去拉了玉珍的手,又是一陣勸。
玉珍本就生氣,但听得李嬸這般說。自然感到自己的肺都要被氣炸了。不免言語中帶了不忿。
「我倒是討人嫌了!嬸子,你怎麼淨幫著外人說話!」玉珍有些不樂意,一張臉上亦透出不滿。
身旁的秀芹見女兒這般,也只是胡亂地勸了幾句。然而,那本是一臉擔憂的李嬸,卻突然呵呵地笑了。
「你要是不提醒,我倒是忘了。玉珍,這香卉以後可不是外人了。她是我女兒,也是希堯的干妹妹了!」李嬸臉上帶著興奮。然後不覺得瞥了眼楮看向香卉。
香卉只微微地一笑。臉面上的尷尬之色盡顯。
身旁,那李希堯听到母親這般說,也有些詫異。
「娘,你什麼時候認了香卉的?我怎麼不知道?」他蹙了蹙眉頭,然後看著身旁兀自低著頭的香卉。「香卉,你認了我娘?」
桌子上。那豆大的油燈光亮,正閃爍著明亮的光輝。雖不是璀璨的奪目。可是,卻依舊平添了幾許美麗。落在她望著他的眼中,搖曳出幾許不易察覺的動容。
香卉的臉紅了紅。
「嗯。剛才在廚房的時候。嬸子憐我孤苦,便讓我認在她膝下……」她頓了頓,「大哥,以後你便是我大哥了。」若有所思的話語。卻只讓李希堯怔在那里。
身旁,那本是不甚高興的玉珍听到香卉說出這樣的話,不知為何的,只是一喜。
「那麼說,你今後就是希堯哥的妹妹?就只是妹妹?」她眨著一雙好看的丹鳳眼,就連那眼窩里,都是帶了笑意的。
「嗯。」香卉應了一聲。倒是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故意不再看李希堯的方向,一張臉上騰出了細密的愁緒。像是有什麼悵然若失的情感,只在頃刻間便席卷了全身。一身通體的寒涼。
桌上,那冒著騰騰熱氣的飯食,終是在這眼目的橫斜與說話的間隙中,逐漸涼去。唯有那僅存的陣陣飯香,和著那周遭的空氣附在鼻端。纏綿悱惻。
李希堯徑自從碗中拿了一個窩窩頭,放在口中狠狠地咬了一口。雖然臉上沒有表現出什麼,可那眼中卻是含了諸多的計較的。
不知不覺,便捱到了除夕。
這日子,就是像車輪子一樣,快速地流轉。一刻不停。好似只在睜眼間,就匆匆過了一個月多月
外間。那綿密的大雪已經下了一整天了。許是因為氣候寒涼的緣由,今年的雪,倒是比往年還要充沛。
香卉從院子里拎了桶水進到廚房。那廚房里的李嬸正在包餃子,看到香卉進來,只是笑了。
「把水倒進缸里便好。」她說了句,然後讓開身旁的位子。
那里,一個有些破敗的水缸正擺在那兒。缸蓋上放著一只有些泛白的水瓢,看得出來,是經過多年濯洗的緣故。
香卉點了點頭,將那水蓄好後,便幫著李嬸包餃子去了。
這些日子,她倒是快樂異常的。李嬸和李希堯對她極好,又管她吃住。她除了多幫些忙外,倒是無以回報。
手中。那餃子細薄的面皮雖是摻了玉米面的,但仍舊透出一股細糧的清香。和著那調好的韭菜豬肉,倒是別有一般甘甜的滋味。
真好,要過年了。
香卉在心中默默地想,然而那埋藏在心間流轉不定的情緒,竟還是不可抑止地泄露了出來。
這到底是自己在母親離去後過得第一個新年。即使她再怎麼努力裝作堅強,可是心中,那徘徊不前的思念,卻終隨著這佳節的到來而變得愈發強烈了。縈繞心頭,淡淡感傷。
身旁,那李嬸似乎看出了什麼,對著那沉默不語的香卉,只默默開口。
「是不是想家了?」她問。一貫溫和的語氣,倒是在這熱氣蒸騰的廚房中,像是騰了雲駕了霧一樣。讓人倍感親切。
「沒。」香卉搖頭。可是終在這樣微微搖頭的動作中,微微濕了眼眶。
李嬸的心中一陣難過。到底不舍得這樣乖巧懂事的干女兒,便開口勸慰了。
「希堯不是說,等到這一段風頭過了,便帶你回千福鎮祭拜你母親?他一向說話算話的,你別擔心。」
香卉點點頭。將那包好的餃子碼在幾案上,終究沒說什麼。
她自是知道要避風頭。沈家在千福鎮家大業大,同樣的,也是個財大氣粗的主兒。這本就不好惹的鄉紳,自是放不過如她這般手無縛雞的小百姓。更何況,沈家沈老爺和沈小姐被抓後,沈家,甚至是千福鎮的人都懷疑她與督軍府的人有染。自是對她不會善罷甘休。
她幽幽地嘆出一口氣來。然後又重新拿了一塊餃子皮,填上餡兒,慢慢包裹。
自那日她逃離千福鎮到現在,已過去了一個多月。據李希堯所說,那惡劣的高督軍雖然到了最後還是放了沈老爺,但沈家的小姐,卻終是作為保全沈家的犧牲品,被迫嫁到了佳宜。
「督軍這般強取豪奪,倒是無禮!」李希堯曾經這般說。然而,他終究是督軍府,高督軍手下的人。即使不滿,他也並不會多說什麼。
也許,這便是這個時代病態的無力吧!
香卉這般想著。那心中不禁蒙上一層細密的悲傷。淺淺淡淡的,影成痕,影成點,似乎再也不去。
不過好在,她倒是逃月兌了那原本命運的捉弄。似乎是冥冥中注定,她會遇到李希堯。
她的嘴角劃過一絲淺淡的笑意。然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突然說話了。
「嬸子,大哥真的要幫我尋找爹爹?」她問了一句,眼中倒是帶了些許欣慰的期待。
李嬸點了點頭,然後笑著開口。
「嗯。希堯是這麼對我說的,還囑咐我千萬不要告訴你。嬸子覺得這是好事,便對你說了。你可不要出賣嬸子!」李嬸說著,對著香卉眨了眨眼楮。
香卉望著李嬸一臉笑意的表情,又想到李希堯對自己萬般的好,自是心中開出一片甜蜜的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