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啟明?你等他做什麼?是要表示感謝?」香卉不解,但還是朝著身後鐵門中的法庭洋望去了。
那粉飾得白淨的法院大下,只剩下三三兩兩的人。如今這般望去,並不見姜啟明的身影。
香卉雖與姜啟明只有一面之緣,但也知道他是玉珍的恩人。當下也並未再阻攔什麼,就跟著玉珍靠邊站在法院的門外等,不多時,就看到姜啟明風塵僕僕地出來了。
「姜啟明!」玉珍見到姜啟明,似乎很高興的樣子。雖然他出門時並未注意到門口等他的二人,但還是極有禮貌地向玉珍與香卉問候。
「你們怎麼還未走?」他說。方才還憂愁的神色中,竟憑空惹出了一縷干淨的笑靨。
「我說過會等你的!」玉珍說著,笑嘻嘻地挑了她那雙獨有的丹鳳眼。極快樂的模樣,倒像是個撒嬌的小女孩。
香卉站在那兒望著他們。也不說話,只默默地打量著面前的姜啟明。但見他穿著一身有些髒污的短褂。高高的個子,血氣方剛。雖已是秋天了,卻還是挽起袖子,光著兩條渾健的胳膊。配著他那結實的身材,到讓他看起來幾多爽朗。
她瞥著姜啟明看了一陣,那姜啟明似乎是注意到了,當下微笑著調轉了頭顱。
「錢小姐。」他說了這樣一句,算是打過招呼。
香卉見本是與玉珍正說著話的姜啟明突然轉過頭來,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立馬地低下頭去,心中想著自己方才的小心思別被看穿了才好。于是打著哈哈與姜啟明說了些感激之類的話,姜啟明也像是未發覺,只微笑著靦腆應和著。
「錢小姐您客氣了,我覺得任何一個人見到玉珍小姐被欺負,都會站出來幫忙的!」姜啟明見香卉這樣客氣,有些不好意思地騷了頭。身旁的玉珍看不過了,攔在二人中間,插口轉移了話題。
「姜啟明,方才你說去問狗子哥,他怎麼說?」她問了這樣一句。然後疑惑地看了姜啟明的臉。誰知姜啟明在听到玉珍的問話後,竟兀自地變了顏色。
「他還是堅持說自己殺了人。我……我也沒有辦法了!」他說著嘆出一口氣來。然後在香卉有些詫異地目光中,徑自將自己方才與狗子匆匆會面的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牽扯在外地客商之死一案中的一個黃包車夫,在今日的法庭上竟對自己入室殺人的事情供認不諱。雖然案件偵破期間存在諸多疑點,但由于疑犯主動認罪的緣故,竟讓這起案件變得尤為撲朔迷離了。
「這里面定是有什麼蹊蹺!狗子哥根本不會殺人,他這樣說,我怕是受了什麼人的威脅!」姜啟明深深地蹙著眉頭。一雙疲憊的眼目中充滿的盡是悲傷的色澤。然後他看著面前的玉珍,大膽地猜測了。「我想定是那些外地商人逼迫了狗子哥!方才我在臨走時問他,他竟然一口咬定人是他殺的!玉珍,你知道的,那夜狗子哥他們明明為我們籌錢都來不及。怎會好端端地尋隙殺人?這根本沒有動機的!」他這樣說著。眼中的疑惑之色更加的深重了。
身旁的玉珍听姜啟明這樣說,也是一陣附和地點頭。
「是的,方才法官根本沒有當庭宣判。所以這件事情還存在很多疑點。我們要將這件事搞清楚!」她堅定地說,讓身旁本是頹喪的姜啟明像是得了什麼激勵似的,只是一怔。
「是啊,我們自己去發掘證據。我不會讓狗子哥白白的被威脅,被冤屈……」
站在一旁的玉珍默默地听著二人這番話,雖還是不甚理解的模樣。但好歹也知道事情發展的來龍去脈了。
原來,那日,因外地客商暴死家中而被警察署刑事拘留的幾個黃包車夫,其中一個叫做狗子的,在今日法庭判決中,赫然對于客商之死事件供認不諱。對于他承認的事實,因為法官判定案件疑點太多,所以並沒有當庭宣判。除玉珍與姜啟明這兩個當事人外,其余的幾個車夫皆被取保候審。而那個諢名為狗子的男人,被法院判處監禁觀察。這,不知為幸還是不幸了。
「那個商人是死在私人小公館中的,而你們說的‘狗子哥’怎麼又會知道這外地商人的小公館?這點是很可疑的!」香卉見他們分析的頭頭是道,也插了一句嘴進去。身旁本是說話的二人似乎都沒有料想到香卉會插口,都有些訝異地朝她看去。這倒讓香卉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不是這樣……嗎?」她牽了嘴角,臉面之上騰出幾分尷尬。身旁的姜啟明見了,只重重地搖了頭。
「不,我是沒有想到錢小姐會這樣說……」他說了一句,似乎又想到什麼似的,扭過頭看了玉珍一眼。「你說是,玉珍小姐?」
玉珍對于姜啟明稱自己為「玉珍小姐」而稱香卉為「錢小姐」是很高興的。又見他認真地問自己,不免臉上掛了得意的笑。
「是啊,我們沒有料到你會這樣說。」她頓了頓,故意要將「我們」二字咬得極重。只挑了一雙好看的丹鳳眼看了香卉,「香卉,你真的變了,你原本對除自己之外的事情都是不甚關心的!」說罷,又冷了一雙眼楮瞥去了目光。
香卉听玉珍這樣說話,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她話中的意思。但也不好再多問什麼了,于是緘默著再不言語。其實,她不知道的是,玉珍心中對于她是積怨已久的。
「這件事情我還要再去調查一番。還有那些被沒有當庭釋放的兄弟,我要為他們籌錢去……」姜啟明見天色不早,便找了話題來與玉珍告別。
玉珍點了點頭,只說著她也會盡可能幫忙。
「那個你見過的石先生,他雖然有些圓滑世故,但也算是個好人。我去問問他能否借些錢來給你的朋友們救急。」
「如此甚好,只是會麻煩你了。」姜啟明見玉珍這樣說,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所以並未當面拒絕。在打了個哈哈後,便笑著與香卉二人揮手作別了。
玉珍本還想說不麻煩的,可方張口,姜啟明已走出五步開外了。
「玉珍,我們也回去!」香卉沒有注意到玉珍的舉動,開口便說了一句。然而就是這樣不在意的一句話,卻是惹了玉珍一肚子火的。
「哼!」她冷冷地哼了一聲,然後再不看香卉的臉龐,徑自轉了頭大步往馬路對過走去。
身旁的香卉見她這樣,自是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當下搖了搖頭,苦笑著跟了上去。
外間,那天色還是未放晴的模樣。然而這時的雨水卻已是小到了極致。只在天空散著濛泩的雨霧。一點點的落在人世間,掠起人心頭一陣灰蒙蒙的癢。
「玉珍,你等等!」香卉在身後大喊著玉珍的名字,倒是讓玉珍更加地厭惡了。方有些不耐地轉過頭去想要發作。然而,卻在轉頭的瞬間,直直地怔在了那里。
「姜啟明……啊!姜啟明——」她突然看著香卉的身後說了一句,在香卉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推開香卉朝身後跑。
香卉一驚,似乎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只慣性地隨著她的身影與聲音調轉了頭顱,然後在看到身後的姜啟明時,不免吃驚地睜大了眼楮。
只見那遠處的方向,三個穿戴黑色褂衫的人物正圍著姜啟明一頓拳打腳踢。這個時候的姜啟明已經被打倒了,蜷縮在地上抱著頭顱,看起來好生可憐。
她微微地慌神,卻還是下意識地大步跟在玉珍身後,朝姜啟明跑去。心里只祈禱著,千萬別出什麼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