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子中的時候,玉珍還不見起床。香卉見她睡得香甜,也不忍喊她。于是便輕手輕腳地隨便裝了些錢,準備往街市上買些吃的回來。
雖然香卉心中自此對玉珍還是有一通生氣的。然而,卻終是因為玉珍才獲釋的緣故,而讓她忍不下心來對玉珍不管不問。
帶著這樣的心情,便一路走到了街口。穿過熙攘的人群,邁過車水馬龍的公路。直接來到了早點鋪子去買早點。
因為今日當值周末,不遠處的小教堂門口,已有穿著黑袍子的洋人在布施饅頭和粥。許多蓬頭垢面的小乞丐擠在其中,都想得到聖教的恩惠。
香卉聞到嘈雜,便循聲望了過去。一眼便看到了玉珍口中曾經說起的神父。不覺好奇地也看了一陣。
只見那些高鼻子藍眼楮的洋人正操著不甚流利的中文,與那些爭奪口食的乞丐們說著遵守秩序之類。另在小教堂鐵門外擺著攤位處,幾個洋人在向過往的行人宣傳洋玩意兒,還不忘向過路的行人分發精致的小冊子。
香卉知道他們分發的小冊子無非是些宣傳教會的內容,感到有些無趣,便撇過眼楮繼續排隊買早點了。
空氣中,一時只有炸油條的香氣撲鼻。熱騰騰的氣息一浪高過一浪。和著那如有若無的肉包子的氣味,一通組成了這個清晨極熱鬧的基調。
就這樣在街上買了早點,又添了別樣的點心後,香卉便帶著這些東西回了客棧。誰知方走到後院,便與急匆匆出門的石先生撞了個滿懷。
「呀!錢小姐,可真對不起!」石先生撿起香卉掉在地上包著點心的紙包,不好意思地說了句。香卉應了聲無妨,剛想說再會的話。誰知抬眼,卻正對上石先生一雙有些焦躁的眼。這不免倒是一驚。
「石先生,難道玉珍的案子又出什麼岔子了嗎?」她立馬就想到了這件事情,條件反射的,問了這樣一句。可石先生听了,卻連連地搖了頭。
「不!是我鄉下的兒子得了疾病,我剛接到電報,要回去看看!」石先生抿了抿嘴,像是又想到了什麼,匆匆做了交代,「我咨詢過密斯月兌吳,他說玉珍這案子已經很圓滿了。至于那幾個車夫的事,雖然你和玉珍都托我,可我並不是十分情願去管多余的事情。」他頓了頓,「我現在要馬上回去了,估計一個禮拜才會回來。你代我和玉珍說一下,就此告辭!」石先生說完,便繞過香卉,邁了大步出門。
香卉立馬回過頭去看,這才發現,其實石先生的手中,從一開始便是提了個大大的木箱子的。看來,他兒子的病倒是緊急。
香卉緩了緩神色,雖然對于玉珍所托之事被石先生否決有所失望。但還是一鼓作氣的往房間里去了。
回到屋子的時候,玉珍听到響動,便從床上坐起了身子。見到香卉從外面回來買了好些吃食,不免有些嘴饞的盯了過去。
香卉注意到了玉珍的目光,知道她定是月復中饑餓了。從昨天一直到現在,她真還未吃過一頓熱飯的。這樣一想,不免就有些心軟。但還是因為與玉珍置氣的關系,讓她沒有提早軟下口氣。
玉珍看著香卉就著長條板凳坐下,就著買回的燒餅配油條吃起來,不免有些眼紅。但一貫的神氣讓她依舊堅定了信念,就是堅決不向香卉妥協。
這些想著,便趿了布鞋走下床來。胡亂在院中洗漱後,便存了些小心思的往石先生的房間去了。
「我只是去借錢,若是他做任何非禮我的事情,我就要他好看!」玉珍暗暗地想,深深地吸了口氣,便抬了手要去敲門。然而那手還未落下,便看到石先生的房間的木門上,正牢牢地鎖著一把銅鎖。
這麼早了,他會去哪?
玉珍撓了撓頭。為自己向石先生借錢吃飯泡湯之事而感到大大的懊惱。看來,她不得不向那個討人厭的香卉妥協了!
玉珍恨恨地咬了牙,連堅固的牙齒嵌在嘴唇中,都毫無察覺。
就這樣一邊想著一邊往自己的房間去了。才進屋,便看到香卉正在收拾自己吃過的包點心的油紙。而那方桌上,在香卉吃完早飯後,竟還留有足足夠兩人吃的早飯與點心。
「你……」玉珍不自主地開了口。然而卻聲不成語的,只尷尬地發出這樣一個單調的字音。
香卉听到玉珍的響動,料想她定是注意到自己為她買了早飯。也不說明,只騰開位子走到門邊,將油紙仍在了盛垃圾的竹筐中。
「石先生今天一早便回鄉下看他生病的孩子了,要一個禮拜才會回來。你求他的事,估計要拖延。不過,他應該不會再多幫什麼了……」香卉開口道。
其實,從剛才玉珍一出門,她便注意到玉珍去找石先生了。但心里卻單純的以為她去找石先生是為了幫助那個認罪的黃包車夫。所以才有了現在的一席話。
玉珍是從沒想到香卉又會重新搭理自己的。她以為倔強的香卉定會為了昨天之事而好幾天不搭理自己。誰知她竟這麼早與自己說話!興許她已認識到了自己所犯下的錯誤也說不定。她在姜啟明面前,那樣子說她。這本就是她的錯!
這樣想著,心理負擔便小了些。應了一聲後,便有些不客氣地坐在桌前徑自吃起早飯來。
真是餓極了!她感嘆道,然後拿起還略帶有余溫的香酥燒餅大口地嚼起來。真是好吃!
香卉見玉珍這副模樣,抿了抿嘴也不說話。擦手後,便往床上坐了,拿出縫補的用具去補前幾天衣服上掉下的紐扣。
桌前的玉珍痛痛快快地吃飽後,突想到了什麼,便瞥了眼楮去看香卉。
「你剛才說石先生回鄉下去了?那他幾時回來?」她問了一句,但還是扭捏地陰沉著一張臉。像是要表達她對于香卉主動放段去迎合她的不屑。
她終是有錯!
玉珍心中總是這樣想。從不從自己身上發現任何缺點。
這,也許就是這個時代,或者任何一個時代人民的通病了。總要在犯了某種錯誤的第一時間,將所有的罪責歸咎于別人身上。企圖利用這一借口來掩飾自己的粗鄙與丑陋。丑化別人的同時,將自己美化。真是可悲!
香卉是沒有發覺玉珍這些小心思的。雖然見她主動開口與自己說話了,但還是礙于面子,只胡亂地答了幾句。
「一個禮拜啊……」玉珍听到香卉答話,有些心不在焉地喃喃自語起來。「這我可怎麼和姜啟明交代,我說過要幫他,哎……」她嘆出一口氣來。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于是就挑了眉毛看向香卉,像是想看她拿什麼主意似的,巴巴地拿眼瞅她。
這時候香卉已將那枚紐扣結結實實地縫好了。正拿著那件補好的衣服,映著陽光在對照什麼。似乎是感到了玉珍的目光,她幽幽地放下了衣服。
「先別想這個了。一會兒我要上電報局去給嬸子王叔拍份電報。你與我同去!」她說。然後站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