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灑在山谷中那些茂密的大樹間,灑在那條清澈的小河上,將這神秘而美麗的山谷映得朦朦朧朧。幾只鳥兒拍打著翅膀盤旋在密林里,偶爾發出幾聲悅耳的鳴叫,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聲音。一切,都美得如同仙境。
扎巴德與拉姆一前一後默默地走著,一路無語。
男人徑直來到小河旁邊,撿了塊干淨的礁石,一掀衣袍盤膝坐了下來。
拉姆心緒沉沉的佇立在他身後,白皙的小臉兒上還掛著未干的清淚。她不願意再走過去,不願意再靠近他,在他沒有解釋清楚之前,她不想再放縱自己了。
時間一點一點劃過,兩人就這樣靜靜的,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那樣子,活像沉寂了千年的雕塑。
直到拉姆再也忍不住了,方才沙啞著喉嚨冷冷的開口,「國王陛下……就打算一直這樣坐下去嗎?」
扎巴德身體明顯微微一怔,臉上的憂傷愈發濃重。只因拉姆那重新變得冷冷的聲音,讓男人痛得徹骨。
其實,並不是扎巴德不想解釋,他只是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拉姆接受自己的理由,畢竟在藏區,將親人深埋的詛咒太狠了,那不是一兩句苦衷,一兩句無奈就可以抹去的。
「拉姆,你經歷過戰爭嗎?」
冷不防的,扎巴德緩緩吐出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問題。他那挺拔魁梧的身體始終背對著拉姆,黑色的背影讓拉姆愈發難過。
淚流滿面的直視著眼前這個讓自己又愛又恨的男人,縱然心中一直抗拒,可那糾結的情愫又怎是一句對與錯,好與壞能夠說得清楚呢?幾番掙扎後,凝著淒然的聲音冷笑道,「陛下這問題算得上明知故問了,那場戰爭奪走了我的一切,我是一輩子也忘不掉的。」
扎巴德亦是輕輕笑了笑,渾厚磁性的嗓音愈發撩動人心,「我的意思是,真正的戰場,真刀實槍,你死我活的拼殺……」
拉姆忽閃著淚汪汪的明眸,沉吟著並未回答。
若說在古格,戰爭並不算少,自打建國初始,周圍的各小國、部落就對這個以盛產黃金白銀聞名遐邇的國度虎視眈眈。可拉姆自幼生長在布商之家,經常隨父母游走于各地,近到一山之隔的尼泊爾,遠到萬里之遙的大明國境,都有阿爸的朋友。因此每每遇到戰爭,他們都能找到避難的地方,也正因為如此,才讓拉姆的記憶中並沒有留下什麼戰爭的陰影。若不是那段時間阿爸染上風寒臥病在床,自己又因為祈福遭遇了冤枉,他們一家大概也不會趕上那場血腥的屠殺。在拉姆看來,那場殺戮已經是最最慘烈的戰爭了。現在扎巴德突然問起這樣奇怪的問題,又要拉姆怎麼回答呢?
良久的沉默後,拉姆略帶不甘的低聲道,「我只是一個女人,當然不可能去那你死我活的戰場。」
扎巴德鼻子中忽而發出一聲輕哼,似是不屑,卻更似深深地慨嘆,「你這小女人啊,自從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看得出你是個被阿爸阿媽捧在手心里寵大的姑娘,那些事情,你自然是沒經歷過。可是身為王儲,打仗就是我的責任,而戰績便是我能夠登基為王的資本。從我十四歲起,父王就帶著我四處征戰,那樣恐怖悲慘的場景,我是見得太多了……在美朵的窯洞里,你問我見過鮮血噴出來的樣子沒有?現在我可以告訴你,這十幾年來,我騎在馬背上揮劍彎弓的時候,見到的鮮血,大概能灌滿整條象泉河。在那樣的戰爭中,一個活生生的人,此刻還在和你說話,或許下一個瞬間,就會變成敵人刀下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