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辨把她推回房間去,再次下樓,鑽住洗頭鋪叢林,穿過一條狹長的小路。
長滿牛皮癬的公交車牌幾乎看不出哪條路線是從哪里開向哪里。來了280。隋辨跳上去。走出這里,隨便到哪個比較熟悉的站牌下車,都可以到達z大的。可能280的首站就在附近,車上有很多空位,他在一個靠右邊車窗的位置坐下來。路兩邊像一個個大嘴巴的商店和各色各樣的燈在一雙潮濕模糊的眼楮里往後面撤去。在回到學校之前,把眼楮烘干,避免熟人看見,問這猜那。上了宿舍樓,宿友告訴他今天有美女的聲音打電話找他。他沒搭話——沒心情跟這伙哥們開玩笑。宿友看他不信,把對方留下來要他回電的電話號碼給他。他沒接,嗯一聲,算是禮貌回應,這伙人真不看他的心情,胡謅也不編個有新意的,徑直爬上床,躺下來,閉上眼楮,睡覺。
桌子上,那張被風扇一吹,搖晃著,要跌落進垃圾桶的軟弱無力的紙,被一只手撈上來,壓在隋辨的電腦鍵盤下,不甘地,一扇一扇。
小米這一天也睡得很早,一方面是忙了一天覺得累,一方面是這個比她年長十幾歲的女人總是不怎麼正眼瞧她,一開口就說你們年輕人女敕著呢,一閉口又以年輕人知道什麼收尾,一副高姿態。她要是不通過蔑視面前這個女孩的年輕來寬慰自己所剩無余的青春,會活不下去的。小米非常想向她討教招生辦主任丟下的問題,無奈,說不上話,拿了這位齊老師繳學生的一本破舊的書——那是一個叫黃少卿的傻掉的幼稚家伙寫的《一只青蛙和它的玻璃鞋》,翻來翻去,沒細看,不一會就睡著了。夜里醒來了好幾次,總怕手機壞了,忘記了叫她,看看窗,黑乎乎的,又眯上眼繼續睡。
小米的手機鈴聲是很搞笑狗叫聲。
齊興眯著眼楮,含糊地問︰「幾點了?」
小米回答︰「七點了。
齊興一邊起床,一邊看自己的手機,她的手機才走到6︰55,「這人年輕,鐘表也走得快。」她忍不住,不痛不癢地戲謔小米。她從看到小米第一眼起,就斷定自己不可能跟著個小妮子說到一塊去。更讓鬧心的是,這小妮子的桌台上擺著的綠色的一盆植物,是她男朋友翻過哪道高牆給她摘的吧?長得那麼頑強,是想諷刺她的桌台上一點生命也沒有嗎?一個女人心里不痛快的時候,會往死里鑽牛角尖,沒有看不順眼也硬要變生出許多針鋒相對。歸根究底,她就是妒忌她的男朋友對她那麼好。她密布坑窪阻石泥濘的情感道路,讓她忍不住想在這真實的恩愛和甜蜜臉上輕輕柔柔地劃一刀,痛恨它們怎麼不是白骨精變化的一家三口——全是幻影?這比白花花的一堆骨頭更令她不堪入目。無辜地小米,在她的心里成了特地來刺激她的敵人,這是命運故意安排的,她恨那該死的命!一夜沒睡好,她揉揉黑眼圈,看看鏡子里的人,哀傷從每一個毛孔涌進她的血管,到達心髒,她真想去死,可心里的那個人還沒死呢,她怎麼能先死?按掉昨晚調到第二天早上七點的鬧鐘,省得等會兒會叫,然後,和小米並排著,一手拿著杯具,一手拿著洗具,心想這悲喜交加的一天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