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面前又是吼、又是叫的,語無倫次地痛罵,罵到最後,他卻也是淚流滿面。
「誰稀罕!誰稀罕!我TMD不稀罕!」他一邊咬牙切齒地罵著,一邊緊緊地抱住了不斷發抖的我,「不要哭!反正沒有人關心又不會死!我們不稀罕,不稀罕!」
我在他的懷里還是不停顫抖著。
那年的夏夜,我們緊緊擁著彼此,靠對方的體溫汲取勇氣,也為著內心深處那缺了一角的圓而痛哭失聲。
那是我懂事以來最黑暗的一年,雖然太陽照樣升起,初夏滿池的蓮花依然怒放,甚至開得一片潔白剔透,但是,我們的生活卻再也回不到從前。
我開始變得沉默寡言,從來都坐在教室最後邊的一個座位上,低著頭,不輕易和人交談,只是咬牙拼命發奮讀書。
年輕是傷害其他人最好的借口,這時候無論是多麼惡毒的語言,說起來都是那麼的自然。
「哈哈,費心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費心的爸爸跟別的女人跑了,不要她媽媽,也不要她了!」班上一個四方的臉、長著許多青春痘的男孩子當著許多人的面這樣笑我。
我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劈頭蓋臉地給他一頓打。
這時候男女的體力差異並不是很大,我玩命地咬他踹他打他,毫不留情,下場當然只能是兩敗俱傷。
那男孩子據說是有些家庭背景的,他的父母都來了,要求校領導狠狠地懲罰我︰「太壞了,這樣壞的學生!還是女孩子,把人往死里打!听說她的父母離婚了,難怪了,沒有家教!」
我依然沒有開口辯駁,靜靜地在走廊罰站,面臨著被開除的危險。十三歲是最為敏感的年紀,那時我總覺得全校的同學甚至老師都在議論我父母的事,來來往往的人,他們的目光齊刷刷聚集到我的臉上、身上,像針似的扎著我,令我覺得長了這個身體是最痛苦最恥辱的事。
不知鄰班的火怒是怎麼得知了這件事,那時依然是生澀敏感少年的他來幫我結束這難堪的不幸。他給他一直懷恨在心、從來都不用多說一句話的父親打電話,讓這個頗有頭面的大人物出面解決我的事情,他有條不紊地掛了電話,最後一言不發地站在我身邊陪我罰站,他的臉上有一絲慌亂,卻也有不屬于那個年紀的深深的隱忍和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