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牢獄最深處,到一鐵門前。獄卒從腰間拿出鑰匙打開鎖,做了個「請」的姿勢︰「兩位,這是最好的屋子了,請進吧!」
「里面好黑,可否給我們拿一盞燈來?」納蘭玉曦站在門口蹙了蹙眉。
獄卒順手將手里的油燈遞給七哥,笑道︰「此處比不得小姐府上,且將就吧!」
道了聲「謝」,在獄卒的催促中進了屋。如獄卒所言,這間牢房有門有窗,不過有窗還不如無窗,只有碗口大小,正對牢獄內。屋內只有一搖搖欲墜的木床,上面鋪著潮濕的草墊,還有一張缺了條腿兒的木桌。他們剛邁進屋,獄卒便迫不及待地將鐵門一鎖。
「納蘭小姐,此地不是你呆的地方。」見納蘭玉曦正興致勃勃地打量著四周,七哥忍不住道。
納蘭玉曦笑道︰「這有什麼?比當日落到無名谷時要好多了,至少現在身邊還有七哥你呢!」
心動了動。七哥默默地將油燈放在桌上,解下裘袍鋪在床上,道︰「歇息會兒吧。」
「這怎麼行,你只穿了一件單衣,這牢里又特別陰冷,該要凍著了!」納蘭玉曦道。
「無礙。」七哥淡淡地道。說著,盤腿坐下。
納蘭玉曦搖搖頭,只得坐下,與他背靠背,感覺到他的僵硬,嘻嘻一笑,道︰「七哥,我還是第一次坐牢呢,得好好體驗體驗,說不定終身難忘喲!」
七哥詫異地揚揚眉,真搞不懂這女子,越是遇到危機越是冷靜。
見他酷酷的樣子,納蘭玉曦感到有些無趣,進了這牢房還不知何時能出去,難道就大眼對小眼兩人干瞪著。腦中一轉,道︰「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要不,七哥給我講講江湖中的故事吧!」
「江湖中的事,不過是殺殺打打,生生死死,滿地的鮮血,支離破碎的骨頭,從何說起?」透過七哥淡漠的聲音,納蘭玉曦分明感覺到了他內心的滄桑。
「滄海一聲笑,滔兩岸潮,浮沉隨浪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世幾多嬌。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納蘭玉曦輕輕地吟唱,顯得那麼逍遙自得。
七哥被震驚了。從未听過如此動听的曲子,恍惚中,仿佛看到了一名配著長劍長發飄飄的男子屹立在碧波盈盈的江水之間,夕陽西下,親身飄渺,于滄海中一聲長笑,多少凡塵俗世置于胸外,唯天地間只剩下這青山綠水,怡然風流,悠然自得。
半晌,他道︰「江湖中,如何能如此自由自在?」
納蘭玉曦不滿地拍了拍他的肩,嗔道︰「七哥,你真掃興,卻不知人家好羨慕你們能高去高來,一片葉子一個花瓣也能成為武器,嘖嘖,真令人神往啊!」
七哥不覺好笑,搖搖頭,道︰「那不過是說書人胡說的,你也當真?」
「誰說是胡說,七哥不是就能踏雪無痕飛來飛去的麼?我可是親眼看到你就那麼輕輕一揮,一大片的人就倒下了,好厲害呢!不行不行,你得教我。你想想啊,如果我能回去倒也罷了,到時自然無需學什麼輕功劍術之類,但如果回不去呢?你們這里的人動不動就舞刀弄劍的,若是沒有一點自保的功夫,說不得哪天一不小心得罪了誰,就像今天這樣,豈不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麼?還不由得人欺負了去?」納蘭玉曦 啪啪地說了一通。
「在下,絕不會容得人欺負你!」七哥正色道。
納蘭玉曦輕笑道︰「那麼,七哥是一輩子都要保護我喲!」說著,頭輕輕地靠在他背上。
全身一震,七哥竭力控制著內心的不平靜,道︰「主上不會同意的。」
「那麼,七哥你呢?是否願意呢?」納蘭玉曦道。
七哥苦澀地眯了眯眼,不敢作答。
「若是終究不能回去,我可是寧願與七哥一起漂泊江湖笑傲江湖呢!七哥可願意?」納蘭玉曦追問道。
咬咬牙,七哥澀澀地道︰「在下不過是個居無定所見不得天日的殺手,納蘭小姐還是莫要取笑了。再則,瑾王殿下不是對納蘭小姐很好麼?」
撇了撇嘴,納蘭玉曦嘆了口氣,道︰「皇家的感情,你敢信敢要麼?自古帝王多無情,萬里江山傾城淚。幽幽冷月,深深寒宮,無邊的寂寞,無盡的等候。無論今日的他待我如何的好,終不過是曇花一現的情,余下的終生,便是在等待中枯萎。明知會是這樣的結果,我才不要當傻瓜!後宮的水,深著呢,憑我這頭腦,玩不轉淌不過的!」
七哥沉默著。如果自己不是殺手,哪怕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百姓,他也敢做出承諾,但是,自己偏偏不能,不敢!他垂下了眼簾。第一次,他痛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