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秋雨之後,天色比以往朗潤,整個都城望過去天清景明,氣派壯觀。而蕭所在的皇宮更是沐浴在陽光下,清風漫卷,滿天空花粉飄香,地面上、台階上,落花紛紛堆成陣。
翎德殿內,空氣卻是異乎尋常的緊張。殿宇下仍燃著琉璃宮燈,漆金 亮的地磚上人影綽動,無數內侍宮女包括太醫,都在殿內悄無聲息地走動。沈不遇一身朝服躬身而立,他望著眼前的一切,不由露出焦慮之色。
年近半百的梁帝蕭斜靠在龍榻上,先自爽聲一笑,寬大的明黃色衣袖一揮,跪滿一地的太醫、宮人躬身而退。
「這些奴才真多事,連朕咳嗽的一口痰也要研析半日。」蕭朝著沈不遇笑道,「只是見點紅絲,上了年紀了,不礙事,愛卿不必緊張。」
沈不遇腦門已是涔涔汗珠,「皇上的安危涉及江山社稷,微臣不得不替皇上著想。」
「愛卿應該懂得朕最擔心什麼。」皇帝緩慢起身,攥住沈不遇的手腕,語重心長道,「想當年,你和鄭渭追隨朕,一文一武,助朕打江山平叛亂,何等快活!朕一直拿你們當兄弟。可是定國公位高權重,朕不得不屈與優容。到如今定國公雖死,穆氏勢力過大,黨羽遍布,立太子之事難以定奪。」
沈不遇極善察言觀色,料透皇帝的心事,正言提醒道︰「皇上,臣權過重,下者驕上,須防有不臣之行啊。」
皇帝憂患重重,頻頻頷首,「愛卿所言甚是。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立太子的事早晚得定下來。你知道韶兒為人愚拙難成大器,巋兒天資聰慧卻生性乖張,灝兒忠厚老實不諳世事,余下的皇兒羽毛未豐,少不更事……」
沈不遇明知皇帝的意思,卻也不敢直說,只有拱手答道︰「微臣誠惶誠恐,皇上必有定奪。」
果然蕭接著又說︰「只怕是皇後家的勢力,朝中必有相應大臣,何況韶兒又是大皇子。一旦朕立巋兒為太子,怕反對者眾多,到時候不好辦啊。」
沈不遇這才不緊不慢道︰「皇上英明。依微臣之見,此舉不能操之過急,待逐漸減弱穆家的勢力,再靜觀諸大臣的反應。到時候諸臣猜出皇上的心思,也就不再有異議,皇上也不急于一年半載的。」
蕭滿意地捋了捋龍須,重新開了笑顏,「知子莫若父。巋兒年紀太輕,紈褲任性得很,都是朕嬌慣的。你是他小時候授業恩師,一定要輔之以正道,多教導教導他。」
沈不遇一听頭自然就大,面露難色。
蕭一看沈不遇的神色,不禁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為難了是不是?連老師也管不了誰管得住呢?」頓了一下,蕭似是自言自語道,「是得有人管管他了。巋兒今已十八歲,尚未選婚,弱冠之年即選皇子妃。社稷事重,由不得他胡來。」
「皇上,這事讓祠部去辦。」
「嗯,到時可令祠部操辦,從正二品以上的王公大臣家里多挑選幾個。記住,千萬提防穆氏一族。」
「臣明白。」沈不遇拱手應諾。
「對了,」眼看著沈不遇躬身退出,軒正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听說最近愛卿收了個義女?」
「是。」
「愛卿的眼光一向不錯,多大了?」
「十五歲了,鄉野女孩子,沒見過啥世面。」沈不遇謙卑道。
蕭開玩笑道︰「璞玉渾金啊,玉不雕不成器,好好教必是一塊好玉。有空帶她進宮來陪蓉妃說說話,巋兒也會見到的,至于以後,那要看孩子們的緣分了。如若有那麼一天,你我成了親家,哈哈……」
皇帝愈說愈開心,臉上絲毫不帶病容,日光透過龍紋燈影,滲出吉祥。
從翎德殿出來,沈不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抬頭望了望霞光萬丈的蒼穹,天空中高飛的雁陣齊整整掠過,他的眼角頃刻布滿了笑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