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花牆,便見懿真的母親迎面匆匆而來。鄭夫人嚴整的二千石夫人的裝扮,大紅褶襉裙極為繁復,面頰旁珠翠雲片顫顫。她一見懿真,跺了跺腳,有些著急地道︰「我差點被你急死了!三殿下已經在宴席上了,你還沒出去迎接,風頭都被別家的千金搶去了!」
「知道了,娘,女兒不是正準備過去嗎?」
懿真語氣雖是漫不在意,她已經松開拉休休的手,腳步加快。
「快點快點。」
鄭夫人無意地掃了休休一眼,來不及細問,只顧拉住女兒的手往外面趕。休休依然慢慢地走,看周圍石徑幽曲,鳥來鳥往,直到喧嘩聲笑語聲隔牆而來。
蕭灝站在月洞門前,因身量修長,頭差點頂到了門楣。他見休休從容而來,低笑說︰「這麼多客人總算都齊了。跟你說說話,還真不容易。」
才說到此,沈不遇不知從什麼地方閃現。他狀似無意經過,朝蕭灝面露微笑,實則催促休休道︰「去正廳坐著,人都齊了。」
鄭渭也扯著喉嚨在喚蕭灝,蕭灝無奈與休休揮揮手,自行去了另一邊。這邊沈不遇邊帶休休進入宴廳,邊暗地低聲叮囑道︰「三皇子今日氣色不錯,你待會兒去敬個酒,隨便說說話。」
兩個人幾乎悄然步入宴廳。休休抬頭看,只見整個大廳內人影綽動,喧鬧聲連連。正前主賓席,蕭巋一身翠黃雲紋正服,很閑適地正說著話,周圍鶯聲燕語,人如同雜在錦繡堆里。懿真陪坐在一側,滿臉堆歡地看著他。
果然如同沈不遇所言,蕭巋今日待人分外和氣,凡是上前匍跪行禮的,都一律免了。休休還听到他爽脆的笑聲,「得了得了,本宮是來喝壽酒的,別給拜老了。老壽星在那兒呢,拜過鄭大人有紅包送。」
接著和懿真附耳說了一句,像是句玩笑話,懿真撫帕輕笑出聲。他們的說話引來無數嫉妒的目光,有人送來上好的點心,有人奉上青釉描金茶盞。休休安靜地遠遠坐著,听著他們的笑語盈盈,突然感覺額頭發了一層薄汗。
她有點坐不住,手里的熱酒還燙著,她無奈拿起又放下。這樣捱了一段時間,蕭巋那邊貌似稍微安靜了下來,坐在對面的沈不遇適時給她遞了個眼色。
休休領會,緩緩站起身,心里卻免不了的慌亂。沈不遇手端酒盞,轉頭對下首的官員含笑示意,他昂首走在前面,休休不安地跟在後面,一群錦繡佳人兩邊分散,現出蕭巋飛揚奕奕的眉目。
沈不遇是宰相,鄭德忙起身讓座。沈不遇笑著擺擺手,一面拉住休休,一面對蕭巋笑語道︰「兩日狩獵,三殿下想必和休休熟稔了。微臣不多廢語,讓休休敬三殿下一杯。」
他顯得相當篤定。一則他既是蕭巋的老師又是皇親,二則敬酒之禮也是常情,蕭巋定會受了這一禮。況且,這些話也是說給眾人听的,三皇子和宰相府新認的干女兒關系不分親疏。
一名婢女奉上酒盞,里面的水酒徐徐飄香。休休接過,朝蕭巋盈盈下福。
而蕭巋臉上笑意蕩漾,轉頭對別人說話,並不理休休。沈不遇以為蕭巋沒听見,略顯得尷尬,無奈想重新說一遍。不料蕭巋站起身,牽住懿真的一只手,爽聲大笑道︰「賞你的豹子關在哪兒?快領我去看!」
說罷一甩袖,休休正拿著酒盞,不妨手一顫,酒盞砰地掉落在地面上,碎了一地。幸好宴廳上鋪的是和田花卉紋地毯,碎聲很沉悶,倒是幾聲驚呼把周圍的目光吸引了過來。有的官員一直在關注這邊的動靜,見此情景不免訝然,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沈不遇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在這種場合遭到蕭巋的冷遇,竟似呆住,周身驟然結了一層厚厚的寒冰。
酒盞碎了,休休一時手足無措。她不由自主地彎身去撿碎片,卻發現蕭巋的靴面已被濺濕,她下意識用手去觸模,聲音極細,「我幫你擦擦。」
蕭巋極快地抽腳,喚過一名隨侍的宮人,只留給休休一句冷冰冰的兩個字,「不用。」
休休一個恍惚,眼望著蕭巋翠黃的背影隔著綽綽人影,在眼前漸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