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步二人在華縣買了馬匹,並肩向西馳去,數日後進入甘肅,在隴南停留了兩日,又朝西北方向前行。
六日後,到達了萬里長城的西端關隘「嘉峪關」,城關兩翼的城牆橫穿沙漠戈壁,向北連黑山懸壁,向南接長城第一墩。此處地勢險要,巍峨壯觀,乃是「天下第一雄關」。葉跡風攜步無痕登上高台樓閣,放眼望去,關外一片荒涼的景象,空曠的戈壁上生長著稀稀落落的駱駝草,遠處有幾個商隊在荒漠中緩緩前行。
由于馬匹在沙漠中行走不便,二人換乘了駱駝,出關後繼續西行,時值六月盛夏,天時炎熱,荒漠的太陽尤其毒辣,他們只在清晨傍晚趕路,中午休息。沿途沙漠一望無垠,廣漠無際,荒涼卻又迷人,另有一番景色。走了兩日,黃沙逐漸變為深黃,再漸轉灰黑,已是出了沙漠,到達蔥嶺。
步無痕雖然是從天山上下來的,可她卻並不識得回去的路,葉跡風途中詢問幾個牧人,方搞清楚前去天山的方向。他們又向北行了數日後,進入了天山山脈,這里崇山峻嶺,地勢高峻,二人只能徒步前行。
這一日行了一整天也沒遇到村鎮,接近黃昏之時,仍在山道之中。葉跡風道︰「如果前方再沒有村莊市集,咱們只得找個山洞露宿一宵了。」步無痕「嗯」了一聲,從包裹中掏出幾個糯米餈,和葉跡風坐下分著吃了。休息了一會,再次上路,走了數里,轉過一個山坡,忽見左前方山谷中露出一絲燈火。二人精神一振,朝著燈光的方向走去,只見前方房屋儼然,乃是一座村莊。
到了村口的一間農舍前,葉跡風上前敲了敲門,木門「咯吱」一聲自己向里開了,舉步入內,一瞥眼間看到屋中陳設簡陋,堂中有一張大桌,桌子旁圍坐著四個人。葉跡風向他們拜道︰「我們二人途徑此地,無處投宿,懇請留宿一晚。」
等了半晌,不見回話,里面的人也一動不動。步無痕走近一看,不由驚呼了一聲,原來屋內四人皆吐舌瞪眼,早已死去多時,再俯身細看,發現他們死狀詭異,都是全身干枯,皮膚皺紋,如同干尸一般。
步無痕道︰「葉哥哥,這里太恐怖了,還是快點離開吧。」葉跡風點了點頭,同她一起來到了屋外,忽然刮來一陣厲風,一股強烈的惡臭撲面而來。
二人往村里走了一程,只見戶戶門窗大開,于是又進去別的房屋里看了看,發現幾乎每家每戶都有死尸,只是死狀不同,有些形如干尸,全身無半點傷痕,就像被抽干了血液一樣;另一些則有明顯的傷痕,不是折手斷腳,就是肝腦涂地。整個村子寂靜無聲,遍地死人,委實詭異至極。
步無痕雖然生在武術世家,但從小生長在天山,哪里見過此等慘禍,不禁驚呼連連,緊緊的拉住了葉跡風的手。葉跡風也是生平首次看到如此多的死尸,只覺得心跳加劇、背後發涼。
此時陣陣狂風吹過,四周淒淒慘慘,當真猶如百鬼夜哭,令人毛骨悚然。
步無痕道︰「葉哥哥,這個村子是怎麼回事?」葉跡風也想不出頭緒,道︰「也許是受了野獸的襲擊或是遭到了強盜的搶劫吧。」
突然前方有聲音傳來︰「你們是什麼人?」
葉跡風和步無痕都嚇了一跳,抬眼一瞧,只見丈外走過來一個精瘦漢子。
葉跡風道︰「我們路經此處,想在這里借宿,沒想到這里的人都死了。這位大哥,你是這個村子的人嗎,這里到底是怎麼了?」
那漢子道︰「入夜之後山上很冷,還是到我家來說吧。」轉身向村子深處走去,二人跟著他來到了間大屋子。
漢子自稱孫三,在屋內升起了火,烤了只羊腿。三人圍著坐定,火堆發出嗤嗤之音,照亮了整件屋子。孫三把羊腿撕開,分給葉跡風和步無痕吃了。
步無痕問道︰「孫大哥,為什麼這個村里的人都死了?」
孫三道︰「那是兩日前的事了,簡直就是一場噩夢。那天晚上,山上忽然下來了一個妖人,他見人就殺,一夜之間便將村里的男女老幼殺了個精光,當時真是尸橫遍地,我躲在了柴火垛里才逃過一劫。」
步無痕道︰「孫大哥,他為何要濫殺無辜呢?」
孫三搖搖頭道︰「我也不清楚。」
葉跡風道︰「村里只剩下你一個了嗎?」
孫三道︰「除我之外,還有三個人僥幸生還。」咬了口羊腿,又道︰「我和他們商量之後決定一起離開此地遷移去別處,反正這里已成廢墟,只能去其他地方了。」
步無痕問道︰「那其他三人現在在哪呢?」
孫三道︰「他們都在各自家里收拾東西,我們準備明天就走。我剛才便是出去找他們,在路上遇到了你們。」
三人邊吃邊聊,不一會便把羊腿吃光。孫三起身去後屋篩了兩碗酒,步無痕不飲酒,謝過了沒喝,葉跡風則端過酒碗一飲而盡。
孫三道︰「天已經黑了,兩位今晚在就在這住一晚上,明早再走吧。我明天也要離開這里,再也不回來了。」
葉跡風一想那屠村之人或許還會出現,也不禁有些害怕,但這里荒山野嶺,估計再也找不到其他村莊,總不能讓步無痕留宿在外,于是同意留下,和孫三商量後讓步無痕進里屋睡了,自己在大堂留守。
步無痕進屋躺在了床上,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過了良久,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頓時覺得神倦眼困,全身無力,眼前一黑,接著就失去了意識。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她迷迷糊糊中被說話的聲音吵醒,睜開眼來卻發現動彈不得,再一看雙手雙腳竟已被繩索縛住。斜眼見葉跡風躺在自己身邊,也是全身被捆,正昏睡著,急忙朝他喊道︰「葉哥哥!快醒醒!」連喊數聲也不見他醒來,一急之下,把腿挪了過去踢他身子。突然面上一涼,一個冰冷的劍鋒在自己臉頰上輕輕拍了兩下,轉頭瞧去,正是孫三,他身邊還另外站著三個漢子,都是滿臉猙獰之色。
葉跡風被步無痕踢醒,一看自己被縛住,連忙掙月兌了幾下,卻沒掙開。
步無痕道︰「孫大哥,你干嘛綁住我們?」
孫三獰笑道︰「你們兩個娃真是傻的可愛,還沒看明白是落在我們神拳幫手里了嗎。初見你們,還道是哪派的青年英俠,當時我其余三個兄弟沒在身邊,沒敢輕易和你們動手,這才把你們騙到屋里迷倒。早知是兩個沒有江湖經驗的傻蛋,也就無需用迷香對付你們,直接拿下便是。」
葉跡風和步無痕你瞧著我,我瞧著你,都面露苦笑,無言以對。葉跡風想起和蓬萊等人分手時,梨華囑咐不要輕易相信別人的話,自己沒當回事,結果果真著了別人的道。
步無痕道︰「我爹爹是天山派掌門,他的手段可厲害著呢,你們要是敢傷害我,可就有苦頭吃了。」
一個臉上有疤的漢子驚咦了一聲,道︰「三哥,這個小妞是步成峰的女兒,那可不好辦啊。」
孫三道︰「步成峰的女兒又怎地,難不成他還能飛來救她不成?」又轉頭對步無痕道︰「要不是你爹步成峰,咱們神拳幫的兄弟也不會淪落為寇。你們天山派的畜生打死了我們的幫主,搞的大家只得散伙回家。咱們兄弟幾個沒處可去,正尋思去中原找找事干,剛從北面下來經過這個村子歇歇腳,就踫上了你們兩個小鬼。」
步無痕道︰「這個村子的人都是你們殺的吧,還賴到別人頭上。」
孫三道︰「這你倒說錯了,我們哥四個來到這里的時候,就已經是遍地死尸了,據活著的村民說,是山上來的一個怪客所為,那些變成干尸的死人,都是那人的杰作。逃過一劫的十幾個村民,當時正收拾行李打算逃離此地。我們見狀,便把剩下的村民一起都給宰了。」
葉跡風道︰「原來那些身體有外傷的村民,卻都是死在你們的手下。」
孫三道︰「不錯,殺了他們,我們好劫走村里所有的財物然後去中原發展,可沒想到這個村子窮的要死,整個村子都搜遍了,也沒刮到什麼值錢的東西,全村的錢財加起來還沒你們兩個身上的多。」
步無痕見她和葉跡風的包裹散落在旁,顯然是被這些人搜刮過了。又一看,連自己的迷塵劍也被孫三拿在了手里。
一個身材矮小的漢子道︰「三哥,別跟他們廢話了,就地宰了吧。咱們也好趕緊離開這里,那個殺人的怪客說不定還會回來。」
孫三哼了一聲道︰「男的殺了喂狗,女的嗎,就這麼殺了未免太可惜,留下來給兄弟們解解悶。嘿嘿,步成峰霸道一世,可得嘗嘗她的女兒是什麼滋味兒。」
余人齊道︰「妙極,妙極!這娃如此嬌女敕可愛,定要好好享用一下。」那個矮子一拍大腿叫道︰「他媽的,可便宜了步成峰這個老賊,大伙這不都成了他女婿了!」四人一齊咧嘴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婬猥之意。
步無痕見他們幾個眼中射出饑火,像是餓狼一般瞧著自己,只嚇得魂飛天外,差點暈去。
突然之間,外面傳來一陣尖銳慘厲的嘯聲,眾人都是心頭一顫。
孫三向門外喝道︰「什麼人?」半晌無人回應。孫三對旁邊的胖子道︰「龐六,你去看看。」
那龐六雖心中十分不情願,但孫三是他們的頭領,他的命令卻也不敢違拗,只得推門出外查看。
過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回來,外面既無呼喝之音,也無打斗之聲,龐六一出門去,便就此無聲無息了。忽地一陣冷風從門外刮進,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余下三人面面相覷,都各自抓過武器擋在身前。孫三鼓起勇氣走到門口,剛想探頭出去,就見門外飛來一個物件與他撞個滿懷,定楮一看,正是剛才出門的龐六,只見他原本肥胖的身軀竟然變得干枯萎縮,就如同被人抽干了脂肪一樣,且還尚未死絕,在孫三懷里不住的抖動。
這一下只把孫三嚇得心膽俱裂,急忙把他撇去一邊,跟著連退數步,差點跌倒。
忽然間一陣青影飄動,屋中已多了個人影。眾人大駭,都朝他瞧去,只見此人身穿青色衣袍,身材高瘦,臉色焦黃枯槁,炯炯寒星的雙目冷若鬼魅,攝人心魄。
孫三大喝一聲,挺劍朝他刺去,那人動也沒動,只是袍袖輕輕一拂。轟然一聲,孫三已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頭一歪,和步無痕四目相對,只見他雙目直瞪,已然斷氣。
其余二人見狀,紛紛拋下兵刃,轉身逃出門去,一個向東、一個向西疾速而奔。那怪客身形一晃,追了出去。
葉跡風見神拳幫的人和怪客都離開了屋子,急忙挪動身子,抓過掉在地上的迷塵劍,割斷了綁著自己的繩子。他剛要去解步無痕身上的繩索,就听外面一聲慘叫,顯然是逃走的兩人之一被青衣怪客殺了,于是連繩子也顧不得解開,抱起步無痕就沖進了屋里,準備從窗戶逃走。
此時又是一聲慘叫,葉跡風知道另一人也已被怪人殺死,那人武功極高,自己絕不是對手,一想到他馬上就會回來殺自己和步無痕,情急之下忽然急中生智,一把推開了窗戶,然後抱著步無痕鑽到了屋內的床下。
接著就听到那怪人走了進來,他看到窗戶大開,果然以為他們是從窗口跑了,于是縱身一躍,追了出去。
葉跡風怕怪客會突然回來,仍是在床下一動也不敢動。此刻他懷中抱著步無痕,鼻中聞到一絲又甜又膩蕩人心魄的香氣,頓時一顆心怦怦直跳,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
步無痕初時也是驚惶萬分,閉著眼楮,不敢朝外看。過了好一陣,周圍寂靜無聲,耳邊僅能听到葉跡風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又聞到他身上的男子氣息,驚懼稍減,慢慢睜開雙眼,瞧見葉跡風也在睜眼看她,四目相交,臉上霎時一陣紅暈。她身上的繩縛沒有解開,絲毫動彈不得,本是難受至極,但不知怎的,內心深處不由自主的還有些歡喜。
二人就這樣在床下呆了不知多久,天漸漸白了,步無痕輕輕說道︰「葉哥哥,咱們出去吧。」
葉跡風點點頭,抱著她從床下爬了出來,解開了她手腳上的繩子,問道︰「你感覺怎麼樣,沒受傷罷?」
步無痕揉了揉了手腕,道︰「捆了一晚上,混身酸麻脹痛。」
葉跡風道︰「還能走動麼,要不要我背你?」
步無痕格格一笑,道︰「不用啦,我還能走。咱們快離開這里吧,那怪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出現。」
兩人走出屋子,見到外面的路上橫著兩具尸體,自然是被怪人擊斃的神拳幫二人。一想起昨夜的殺人怪客,葉跡風和步無痕心中都不禁一陣後怕。
他們出了村子,向北行去,前方雲杉茂密,空山寂寂,再無半點人煙。又行了數里,穿過一片樹林後,進入了天山山脈。
天山地勢高峻,氣候奇寒,終年積雪不化,雖時值夏季,山間仍然是白雪皚皚。葉跡風極目仰望,只見碧藍的天空中幾只雄鷹在盤旋翱翔,遠山和藍天交織,構成了一幅壯闊的高山美景,不由心曠神怡。
二人轉過一個山坡,數座高峰進入了視野,群峰之下一條狹長起伏的山谷延綿著伸向遠方。陣陣清風從山谷里吹來,沁入心肺,讓人氣爽神清。
步無痕突然叫道︰「葉哥哥,你快瞧!」葉跡風順著她手指望去,只見西北方一座極高的山峰在千峰環繞之中卓然而立,如群峰之王般昂天挺拔。
步無痕道︰「那座高峰就是我們天山派所在的博達峰,爹爹以前跟我說過,如果在天山里迷了路,只要看到最高的那座山峰,朝著它走,便能回家了。」
葉跡風道︰「從此處到那座峰下,路程約莫有上百里。快步前去,一天便能到達了。」
步無痕道︰「那咱們快走吧。」拉著葉跡風,朝博達峰所在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