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蕪艾正在格子間里寫稿,座位上的電話鈴響,同事林慕欣的,鄒小可離職後從別的部門補充過來的新鮮血液。「小辛救我。」「你在哪兒?」「我在對面的錦添閣,我被押在這里了……」錦添閣是一家餐廳,基本相當于報社食堂。難道是遇到瘋狂的講述者,要把她當人質?
匆匆趕到錦添閣,大廳不見人,居然還躲在包房。一步步走近包房時,辛蕪艾承認她的小心肝跳得老高老高的。不會真的被綁架了吧?要不要向領導匯報?不匯報,萬一他們有槍怎麼辦?要不,她怎麼地用救這個字?越想越害怕……真想喊個服務生一起進去,又怕里面真的有什麼反而搞復雜牽連更多的人。算了,堂堂一個記者,不怕不怕。
門被推開,一桌子菜吃得差不多了,林慕欣一個人坐在那里。「哇,你有沒有搞錯?」真是白擔心了一場,還以為出什麼事了呢,人家在這里吃香喝辣,自己這還餓著呢。「你一個人吃得了這麼多嗎?」桌上有四五道菜。「哪里是我一個人?我剛采訪完。采訪對象一見面就說時間不早了,一起去吃個飯吧,就近反正你也是要去吃的。本來時間約在下午兩點半,他拖到五點多才來,我在報社里等了好久,以為這次又要被放鴿子呢。他人來了,我一高興就放松了警惕什麼都依他了。然後他就把我帶到這里,他說在大廳里說話不方便,要了包房,沒想到……他一邊吃一邊說,我就在旁邊拿筆記,說得差不多了吃得也差不多了——我只動了幾筷子。最後他手機響了,他接電話時說信號不好,說不好意思要到外面去接電話。然後,等了半天都沒見他回來,再然後我打他手機,就關機。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一問服務生他果然沒有埋單,253元,服務生說幫我把零頭抹掉,250元,真是諷刺啊,我和你說,那人穿得很整齊啊,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個騙子……」
辛蕪艾心里一哼,別看這林慕欣是中文系的研究生畢業,還真是有一點呆子氣,騙子豈是看出來的?辛記者付250元錢,領回了同事。此事很快成為全報社的笑話。一個堂堂情感記者250元買一個故事,一個故事按當時的打分機制通常情況可以換300元人民幣。恭喜恭喜,還賺了50元呢。
林慕欣也很委屈︰要不是報社一直沒有一個像樣的可以講述的地方,今天這事兒也不至于出。平時最通常的情況是在咖啡廳或者茶館見面訪談,有時也在露天的公園或者江灘。出于安全考慮,不去進述者家里,老弱病殘除外。只要有消費的地方誰出錢就是一個敏感問題,有的人大方主動說,今天我請你。還有的人埋單的時候危然不動,他不動可以,你不動就不好意思了,因為你的時間賠不起,二來服務生看著你們呢,人家把你們吃的殘局也收拾了,你們也聊了一段時間,中途續杯都達兩次。
那續的不是飲料也不是水,而是較量啊。敵不動我不動,看誰先……付錢。一杯咖啡也就十五二十吧,加起來三四十。一壺茶最少也要四十左右。這些都是成本。別的戰線記者有時出去一趟都有紅包拿。情感記者采訪一次不必自己掏錢已經幸福。也試過去洋快餐廳,那里的燈光過于明亮,人流過于熱鬧,不宜講述。講述需要心情,需要環境,環境影響心情。
最省錢的當然是在辦公室。但讀者不願意啊,大大的格子間讓人沒有私密感。即使是在報社編輯部人少的上午或者中午去,也保不準突然進來一個人,突然又進來一個人。而報社里的人都是認識情感記者的,知道情感記者工作的神秘性隱私性,報社記者也是人,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何況報社記者八卦精神更勝于平常人。看到有個人坐在情感記者位置那里,只是路過也總想回頭看看,看看對方哪里不對勁猜測對方又遇到什麼事兒了——謎底即刻揭曉,回到自己座位上,該干嘛干嘛,反正即使坐著,那些絕對隱私也會飄到你的耳朵里。有的講述者注意到了,講到一半坐立不安說︰能不能換個地方說,我請你喝咖啡?
林慕欣事件引起了報社高層的高度重視,決定在熱線房給張沙發給張茶幾,再配一個簾子和接熱線的區隔開。程曉湄自己從超里買了一次性的杯子和茶葉,講述專區因陋就簡,但也初具雛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