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花,四月雨,不問卿念否,惟有相思意……
娘,還記得小時候您最愛在夙兒耳畔輕哼的歌嗎?您告訴我說,您最最喜歡的就是梨花,只因它潔白素塋而美好,如一顆單純而剔透的心。
娘,那首歌,其實是顧正言為您而填寫的詞吧。娘是洛城第一美人,桃花媚顏,顧盼神飛,任得他是洛城的第一才子,*俊朗,也不得不收起經綸滿月復,折下貴腰,一見傾心。
那個時候,是不是娘這一生中最最快樂的日子呢,他的眼里是你,嘴里是你,心里是你,就連夜里夢的念的也是你。那個時候,也算得是娘這一輩子最最溫柔的回憶吧,哪怕落得日後孤燈相伴,君心薄涼,依舊無怨無悔,終其一生。
抱著娘,度過漫漫難熬的兩天兩夜,最終還是忍著萬分的悲痛,站在了顧府的大門前。
縱使心中千般恨,萬般厭,娘最心底愛的仍舊是他啊,她不想讓娘在死後都見不到心上的人一面。
輕輕敲了敲厚重的大門,極力收斂著內心不斷涌的情緒。那對獅子銅環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冷冰冰的光芒,亮的刺眼,冷的入髓,如同對她明晃晃的諷刺。
等了許久都不見人來開門,只得扯開嗓子乞求似地喊了一聲,「福伯,求你開門啊!」
福伯是整個顧府的管家,有人來敲門,他不可能不出來看。
半晌,無語。靜悄悄黑漆漆的門縫里,似乎是有人在思慮著什麼一般。惟有由近及遠的腳步聲,告訴著她,有人听到她的話了,門後一直都有人在。
果真,三天還未過,他們便已開始避嫌了嗎?崔紅胭亦或是顧正言的一句話,他們便忘記了,她們也曾是這個顧府的主人,也曾在這里風光地生活過,狼狽地落魄過。不管以前她們地位低還是高,她們從未對他們冷眼相待過。
忽然覺得渾身好冷,四月里的陽光,縱是再暖,她的心,卻是再也暖不透了。
等了又半晌,門縫後才傳來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伴隨著一陣低低的絮語,仿佛怕她听到,卻又想刻意讓她听到一樣。
不多時,厚重的大門早已在兩個僕人的推動下徐徐打開,福伯的臉上不帶有一絲情緒,「老爺說了,去書房。」
一路上,春草漫地,繁花似錦,蝶舞妖嬈,湖水碧春。偌大的顧府花園,仿佛綻放在了一片奼紫嫣紅的仙境中,夢幻地讓人眼花繚亂,卻又清晰到讓人刺痛。
這里,她已經兩年多都沒有來過了吧……
當年,建造這座花園,是顧正言專門為娘而造。
他說娘有著西子的嬌柔與媚嫵,是誤落凡間的仙女,惟有將她眷養在同樣夢般的仙境里,她才不會飛天而去。
而如今,仙境還在,誓言猶耳,人卻終究還是不在了……潺潺的泉、蟄蟄的草、泠泠的溪、翩翩的蝶,終究沒能抵住九天玄女的離別,也終究只能在泯滅的誓言破碎之後,在一個人的夢中永遠地消散。
娘,是再也回不來了……
穿過曲曲折折的青石小徑,書房也出現在了她的面前,福伯畢恭畢敬地退出去之後,書房就只剩下了她和顧正言兩個人。
他在作畫,而她,則站在旁邊靜靜地等。
等著他停下手中的畫筆,等著他注意到她的存在,然後,抬起頭。
午後的陽光如同懶散的精靈一般,透過窗欞點點灑在地上,沙沙的筆作聲迭沓響起,映了一地的斑駁。
她望著四周,打量著早已陌生而又曾經熟悉的一切。柔柔的陽光透過眼簾折射到牆中央的畫上,將整幅畫都鋪上了一層瑩瑩而柔和的光。
她的眼瞳忽然就擴大了起來。
因為,她看到了娘,就在西窗下的那副畫上。
娘在畫中拈花輕嗅,款款而旋,傾城的臉上神情怡然,笑靨如花。而娘的身後,則舞了一群蹁躚的蝶,煽動著彩色的翅膀,耀了滿屋的斑斕。
娘那個時候,一定是幸福而又滿足的吧?
她的心忽然間就被刺痛了一下,為著娘,也為著一個深藏在心中而得不到答案的疑問。
一直過了許久,顧正言才頓了下手中的毛筆,抬起頭來,仿佛時間過了那麼長,他一直沒有意識到她的存在。
卻也只是稍微瞟了她一眼而已,之後又專心致志地將頭埋向了畫作,只是用了略帶不耐的口氣說道,「傾夙,我記得,你一直都是很倔的。好像除了什麼不必要的事情,你一向不屑于踏進顧府前院一步?」
終是任何時候,都不忘奚落嘲諷她啊。
她緊捏著拳頭,極力讓語氣變得平靜,「娘死了。」
作畫的手忽然便猛地頓了一下,似是被針刺痛了一般。卻最終還是繼續作畫了下去,顧正言依舊沒有抬起頭,只是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隨意應了一句道,「是啊。」
那般冷漠的語氣,仿佛死的人根本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