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看著紫鵑和雪雁驚愕的表情便有些不解,于是問道︰「里面是什麼東西?」
「姑娘,沒事。」紫鵑和雪雁二人對視一眼,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紫鵑便對守在門口的幾個婆子說道︰「你們各自干各自的去吧,這里沒什麼事了。」
婆子們便應聲離開,紫鵑又吩咐春縴回屋去,有人來只說姑娘睡下來,不許打擾。春縴答應著,轉頭離開。
「怎麼回事?你們兩個到底在做什麼?」黛玉越發納悶,于是抬腳走到箱子跟前,指著箱子蓋說道︰「打開我看看。」
「姑娘,您瞧瞧吧。」雪雁吃力的把箱子蓋打開,里面霞光一閃,竟然是一箱子上等妝蟒錦緞,全都是極新鮮的顏色,整整齊齊的碼在箱子里,好像是嫁妝一般。
「怎麼會有這些東西?不是說是父母大人用過的舊物嗎?」黛玉有些失望,這種東西她一點都不稀罕,這對她來說,還不如父親寫過字的一張紙來的重要。
「姑娘,難道您還不明白?這是老爺為您準備的嫁妝呢。」雪雁看著這巨大的箱子里數十匹錦緞,驚嘆道,「這些東西都是前幾年的好東西呢,現如今拿著銀子只怕也沒地方買去。」
「哎!可是這些東西,都不知道何時用得上。」黛玉輕嘆一聲,轉過身去。
「姑娘,索性已經打開了,不如我和紫鵑姐姐數數,這總共有多少匹,姑娘也好有個數。」雪雁提醒黛玉道。
「罷了,你們就數數吧,不過要快些,數完了我們再看看那幾個箱子里是什麼。」
「嗯,知道了。」雪雁一听便高興地和紫鵑動起手來,紫鵑也很開心,都說姑娘吃穿都是用這府里的東西,殊不知姑娘一文錢都沒用過她們的呢,雖然老太太每月都會送錢來,但那錢也早就是老爺叫璉二爺帶回來的罷了,這件事情,賈母房里的丫頭誰都知道。
黛玉正坐在椅子上無聊的看著紫鵑和雪雁把那些錦緞一匹一匹的拿出來過數,待數到一半的時候,紫鵑又吃驚的說了一聲︰「哎呀,這里面原來還有小箱子?」
「是什麼東西?」黛玉也沒什麼心思,想著外邊既然是錦緞,里面大概就是一些首飾罷了。
「是一匣子首飾呢,好精致的頭面。」紫鵑已經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看時,里面大紅絲絨布上趁著赤金打造的簪環首飾大概二十多件。
「還有別的嗎?」黛玉並不在意,首飾也用不上,王嬤嬤哪里,根本用不到這些首飾,不過黛玉想到王嬤嬤不用,便想起了王沐暉的妾容氏,于是忙又對紫鵑說道︰「你拿過來我瞧瞧吧。」
紫鵑依言,便將小匣子捧到黛玉面前,黛玉便挑了兩個簪子一對鐲子,說要紫鵑拿出來,回頭送給容姨娘。
雪雁便看了剩下的幾個小匣子里,自然也都是些首飾,並沒有其他瓷器器皿股古董擺設之類的東西。于是二人整理清楚了,也都過了數目,方又把箱子鎖上。
如此折騰下來,已經過了一個時辰。
大冷的天,紫鵑和雪雁忙活的額頭上都有了細汗,平日里她們二人也都是端茶倒水的,哪里做過這等粗活。黛玉見了心中不忍,便說累了,回頭閑了你們兩個再來清點吧,于是帶著二人把房門鎖上,回了自己房里。
而紫鵑則待黛玉歇下,便又悄悄的叫著雪雁二人,重新回到那小庫房般的偏房里,又開始清點那箱子里的東西。雪雁小時候跟著黛玉上過學,也認了幾千字在肚子里,所以紫鵑清點,雪雁記錄。弄了一整天的時間,總算把十口大箱子清點完畢。雪雁看著兩張寫的滿滿的清單長嘆一聲︰「都說咱們姑娘時寄人籬下的孤女,可誰又知道咱們姑娘的家當,竟能把這個園子買下來呢。」
「你小聲點吧,別叫那些人听見了。這話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要害死我們姑娘?」紫鵑到底年紀大些,忙伸手捂住雪雁的嘴。
「唔,紫鵑姐姐,你的手上都是灰啊!」雪雁趕忙推開紫鵑的手,哇哇的叫道。
「啊?我一時著急,忘了沒洗手了。好了,別說笑了,悄悄地把這里收拾好,咱們去回姑娘的話吧。」紫鵑笑笑,把最後一個箱子也鎖了,然後和雪雁二人轉身出來,紫鵑先去廚房,看看黛玉的飯菜做得如何,又去茶爐上看看黛玉的燕窩粥煮的怎樣,方才進屋。
此時黛玉正歪在榻上,看著雪雁遞上來的兩張清單。
「想不到父親竟然如此用心良苦。」黛玉看著這清單上,除了用來掩飾的布匹首飾之外,還有一些筆墨紙硯,小巧的股東瓷器,家居擺設。而最重要的,是父親竟然給自己留下一大筆銀子,還有幾處鋪子。鋪子都在京城,看來是自己來京城之後父親悄悄地置辦的。而這幾年,鋪子自然是由王嬤嬤打點著。看來這幾年,王嬤嬤是操碎了心。
「姑娘,從此以後,您便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雖然姑娘不喜歡經營錢財之事,但這畢竟是生活必須。幸虧老爺明白,沒把這些東西都給了璉二爺,否則姑娘連個退路都沒有了。」紫鵑心中十分的明白。晴雯已經快不行了,那天自己去瞧她,二人說了好些知心話。紫鵑方明白,寶玉是靠不住的。
寶玉既然靠不住,那姑娘可只有靠自己了。老太太一天老一天的,如今姑娘都十三歲了,終身大事依然沒有著落,將來有個萬一,這些金銀和鋪面,便足夠姑娘下半輩子生活的了。再說,不管將來嫁到何處,這妝奩之事,向來是被人看重的。如今姑娘有這些東西,也省得瞧那些人的臉色。
紫鵑是這樣想的,所以才會開口勸黛玉。並且這兩天她也感覺到,姑娘這幾天,有些變了。這樣的姑娘,雖然少了原來那種簡單的快樂,但她更加放心些。
「嗯,如今你們也不用勸我了。有些事情我已經看開。既然箱子里沒有可用的東西,那麼紫鵑,你拿二百兩銀子,和那幾件首飾一起交給你哥哥,讓他幫忙送到王嬤嬤那里,交給容姨娘,女乃娘如今生病,勸她不要疼惜銀子。只要女乃娘的病好了,我便放心了。」黛玉把那清單又還給雪雁,輕聲囑咐道︰「收好,記住一句話︰懷璧其罪。」
「是,姑娘,奴婢明白了。」雪雁忙答應著,轉身下去。
懷璧其罪?紫鵑不識字,听得有些似懂非懂,但她有一點十分肯定,那就是這件事情一定是不能說的。
雪雁剛出去,寶玉便進了瀟湘館。紫鵑听到外邊寶玉說話的聲音,忙轉身去迎,一邊打簾子一邊笑道︰「寶二爺今兒不在家?怎麼一天都沒來我們這里?」
「嗯,北靜王差人來,說是王爺剛收了一房姬妾,擺了酒席,所以過去吃了兩盅酒。回來的遲了些,妹妹好嗎?在家做什麼呢?」寶玉一邊說,一邊進屋來。而原本歪在榻上的黛玉听了寶玉的話,心中猛然刺痛了一下,鼻子有些發酸,眼楮里邊升起一層霧氣。
北靜王又納了一房姬妾?這話好刺耳,一個「又」字,讓黛玉忍不住心酸。男人總可以這樣,今天喜歡這個就納了這個,明天不喜歡了,就丟在一邊再納一個。男人可以有一大堆選擇的權利,像這府上的賈環那樣的人,都有一個彩雲暗暗的戀著他。更別說高高在上的北靜王了。雖然這中心酸很沒有來由,連黛玉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個不相干的人,會讓自己如此傷心。但這種傷心卻又是實實在在的,此時此刻,黛玉的眼前又浮現那個男子的面容,那樣干淨的面容,看上去比寶玉還俊美卻多了陽剛之氣的王爺,竟然也逃不掉這種庸俗。納妾,且是納了又納。
「姑娘能做什麼呢?看了一天的書。」紫鵑見黛玉沉默不語,忙含笑替黛玉回答,只是這次她不像以往那樣走開,而是回頭叫小丫頭︰「倒茶來!」
「林妹妹,你怎麼又哭了?」寶玉挨著黛玉坐下來,看著黛玉紅紅的眼圈兒,不解的問道,「妹妹何事傷心?」
「不過是女乃娘病了,今兒還不見起色罷了。」黛玉見寶玉挨著自己坐下,便忙坐直了身子,一邊拭淚,一邊掩飾著說道,「二哥哥請用茶。」
「妹妹這兩天倒是同我客氣起來。」寶玉笑笑,接過紫鵑手中的茶,「咱們可從沒這麼生分過的,難道妹妹這兩天果然長大了不成?」
「二哥哥這是什麼話?難道我是忽然間長大的嗎?」黛玉失笑,寶玉總是這樣,或許再過十年,他也不會改變,但這也需有個前提,那就是榮國府一直不變,那些寵愛他的人一直都在。如果他也像自己這般境遇,不知又會是什麼樣子。自己是個女兒家,有些事情是迫不得已,而他一個堂堂男兒,若也這樣,可就有些說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