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慕思甚至沒有跟她道別,就匆匆地趕到了劇組,這次是拍一部由網絡小說改編的電影《夜未沉醉》。他實在是演厭了情種。在部戲里他演一個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去異地發展時與招租的同居人發生的一段情。
「陳先生,要不要吃個面包,很新鮮的。」小敏從兜里掏出一只塑料袋包裝好的面包給他。
「不吃了。」他淡淡地說道。
「你還沒有吃早飯呢?」程姐是陪他到劇組安頓好之後就可以回來的。她不解地凝望著他。他一向視吃如命。怎麼突然間胃口全無了呢。
「沒胃口,等下再吃吧。」他將胳膊支在窗沿上,指尖把弄著自己的一綹頭發。他的腦海里憶想起昨天的情景。吻了她之後,她又得知自己並不是他大哥,兩人見面好似尷尬了許多。為了避免這一份尷尬,他是想四處掩藏起來。但是昨晚上的那個甜蜜的吻……他不禁模了模自己的唇瓣,露出一個甜絲絲的笑容。
程姐的視線剛好停佇在他的身上。他即刻斂起了笑容,從包里模出一本《李白詩選》
裝模作樣地看起來。
「你跟那個柳澄怎麼樣了?」程姐口氣冷漠地說。她不是討厭那個純淨如白開水一樣的女孩子,她怕她為陳慕思招致流言蜚語,萬一被人拍到他們同住一屋,到時狗仔隊還不知怎麼大肆宣揚呢。
「還能怎麼樣,就這樣羅。」他佯裝輕描淡寫的地說,書翻得嘩啦作響,字卻一個也看不進去。
「我會派人早日找到她的家人,盡快把她接回去的。」程姐說。
他詫異地將目光留在她的臉上,她臉頰上淡淡幾條皺紋,神色卻是沉靜的。
「這件事還是我自己來管吧。」
程姐目光中那一絲質疑就更深刻了。
「你不是喜歡上她了吧?」
話一出口也連坐在前排的小敏也不由得回過頭來橫了他一眼。
「你說到哪里去了。」他再也看不下書,將書合起來放在膝蓋上,腿微微地抖動起來。
「最好不要,不要為了一個女人毀了自己的前程。」她聲色不動地說,語氣還是極柔和的。
「我回香港的時候我媽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建築系碩士,剛從國外回來。」他低沉地說道。
「你年紀也不小了,要找就找個門當戶對的女朋友。那種小女生不適合你。柳澄還需要時間成長,可你需要的是一個可以扶持你的女人。你自己斟酌一下吧。」
她隔著車窗,不知什麼時候起颯颯刮起一陣雨來,她心里惦記著妞妞。
「為什麼找個戀愛的對象,也要顧慮這麼多。」他嘟囔一聲。這些年來他也曾見過不少優質的女性,但是跟她們在一起,卻總是說不到一塊。他喜歡的是能夠跟他靈魂交談,思想一致的女人,而不是整天為了買CHANL還是LV發愁的物質女性。
「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她睥睨了他一眼。
雨嗶嚦啪啦敲在車窗子上,起了一層白皚皚的霧,他還是稚氣地伸出手指在上面寫了幾個字。
程姐一瞧,立即變了神色。
其實他心底還是有幾分懼她的,胡亂地伸出一排手指將「舒柳澄」幾個字畫糊了。
到了劇組,過了幾天他忍不住撥了一通電話給她。他已經叫人在家里安上了宅電。他響了很多聲也沒有人來接。于是過了一個小時他又撥了一通,還是沒人接。他低頭瞧了一瞧腕上的表,已經九點了。他心里暗想倘若十點鐘還是沒人接電話的話,他就打她的手機。一分一秒他捱著過去了,十點整,他又撥了一遍,還是處于無人接听的狀態。他終于忍不住打了她的手機。
手機她倒是很爽快地接了。
「舒柳澄,你在哪里?」他開門見山地說,語氣已是十分的不悅。
「我……我……」她茫然不知所以然。
「柳澄,老板叫你出去呢。」話筒里傳出別人的聲音。
「舒柳澄,你到底在干什麼?」他滿月復疑團,口氣亦是不友善了。
「我……」她磕磕絆絆地說不出話來。她以為他生氣了,不會再打電話來。
「我跟你說,現在已經是十點多了,你要趕緊回家去,如果十一點我打家里電話,你沒有接的話,後果自負。」他一股作氣地說完,不容分說地收了線。
「易總。」她已換好了禮服裙,提著裙擺疾疾地步入易子默的辦公室,「我能不能彈完這首之後,就回家一下。」她咸澀地霎了霎眼皮,聲音細小得使人听不見。「我有急事。」
易子默覷著眼楮,略思了片刻︰「好吧,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必了。謝謝易總。」她怯弱地說道,提著裙擺又匆匆地下樓去了。
這個女孩子。易子默听到樓下的鋼琴聲響起,他走出來扶著把手上往下窺探去。她是眾多應征者當中並不十分地出色,但是最後他還是把她訂下了。她像極了他死去的妻。他的妻于三年前的那次產後抑郁服下大劑量的安眠藥。死的那天他剛剛計劃取她名字中的一個字來開這家咖啡廳。然而他才將這家店鋪買下來,她連看也來不及看一眼就死去了。他將他的妻與他同樣未睜開眼見過他一面的兒子也一同葬在一處。
樓下的那架琴是他結婚紀念日買來贈于她的。她歡喜得不得了,日日彈奏。而他自幼也喜歡彈琴,自她妻子去世之後再也沒有踫過這架琴,直到柳澄的出現。乍一看長的與他的妻有幾分相似。彈琴的姿勢尤其像。他闔上眼,兩滴淚順著兩只大眼角墜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