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是2000年的7月7日。一個讓中國人咬牙切齒的日子。
小小為這次見面做了精心的準備,從衣服到口紅,從發卡到手鏈,以及從椅子的哪一邊入座,幾乎是用盡了她的大腦所能設想的極限,涵蓋了一次宴會的每一個細節。她還專門到圖書館借閱了否則估計自己一輩子也不想去看的《人民日報》,並仔細閱讀了近期的時事、政經版塊,她甚至還鑽研起了麻將。
晚上,當她真從新華大酒店的電梯里走出來的時候,還是感到有些眩暈。眼前呈現的竟是一個光和影的世界,落地窗和地板一色通透的玻璃,折射著美侖美幻的燈光。一個著白色晚禮的女子優雅地拉著小提琴,優美的琴聲輕輕地飄揚,恍若天籟之音。一些優雅的男女在那里優雅地吃喝。整個餐廳盡顯安靜和美妙。
陳小建帶著她穿過餐廳,來到一個房間,這里雖不及剛才那里別致,卻更顯金碧輝煌,相比自己以前同陳小建去過的那些地方,簡直是出了貧農家又去了地主家。也是同樣的落地窗,窗外七彩斑斕的燈火遙遙遠遠地閃亮,黃石的夜顯得格外深沉。
陳小建一家人圍坐桌邊,但並沒有小小想象中的依次的見面和問候,相反,每個人都沉默著,並把自己的目光都整齊劃一地放在距離桌面45度角的位置上。小小只好在他們對面的空位上小心翼翼地坐下。服務生上了酒,白的是茅台,價錢小小無從知道;紅的小小也認不出牌子,反正不是長城或者張裕,因為上面都是英文字母。而後又上了菜,小小也記不清都是什麼,只記得有一盤螃蟹,她也不認得是河的還是海的。早就听說這家酒店的旋轉餐廳很有特色,但她同樣不知道自己看到了沒有。她像一個文盲,看了也不認得,認得也記不住,記住了也說不出來。空氣依然安靜地讓小小有些心跳加速。
又經過短暫的沉默,陳小建的父親才輕輕地咳了一聲,看了看杯中的酒,說︰「一直想找個機會和自家人喝幾杯,總因公務繁忙,拖到今天才了此願。」
說完便停頓一下,托起酒杯︰「這第一杯酒呢,當然是敬我的夫人,感謝你在不影響工作的情況下,把家照顧得這麼好,讓我時刻感到自己有一個堅實的後盾。」陳小建的母親趕緊舉起酒杯,對他笑了一下,抿了一口酒。「我現在最希望的就是你的退休手續能早點辦下來,好專心頤養身體。」
他又將目光轉向女兒︰「這第二杯呢,我要祝賀我的女兒從一位園丁成功轉入教育機關工作,這都是你自身努力的結果。」
第三杯,他對他的女婿說︰「小王啊,想不到你這麼年輕就能出任一家支行的營業部主任,真是讓我嫉妒啊。今後我和你父親會繼續支持你的事業,也希望你再接再厲,年輕人前程不可限量!」
之後,他放下酒杯,沉思半晌。復又拿起酒杯,似有語重心長的樣子,對陳小建說︰「你是我的兒子,雖然目前並未獨立,但我相信你是不會讓我失望的。」
陳小建看父親的目光,慈愛?深邃?又那麼捉模不定,但分明又帶幾分咄咄逼人之氣,他忙低下眼皮,好像欲言又止,喝了酒,便有些呆呆地坐在那。
空氣又恢復了從前的安靜。
「中國從一個農業社會到取得今天這樣的成果,實屬奇跡,過程也充滿了艱辛和波折。家族也是一樣,倒退三代,我們就會發現自己都是農民出身,如果沒有你們的爺爺單槍匹馬的闖蕩,又焉能有我們的今天?我的意思是說,我們不能忘本,更要學會感恩。過去的成果需要堅守,只有堅守,才有穩定,只有穩定,才能進取。」
陳小建的父親似有講完的意思。像一場重量級會議,每個人都好像懷揣心事,但每個人都緘口不言,空氣里似乎掉根針的聲音也能听得見了。
這時,陳小建忽然從座位上立起來,望著對面似乎正在發呆的小小。
「你,去叫服務生!」他的父親也立即站起身對陳小建說,語氣冰冷而威嚴。
陳小建看了一眼父親,又看了一眼小小,只得低頭出去了。
這時全家人也站起身,跟在陳小建父親的身後走出房間。
「請關照里面的小姐,想用什麼就用點什麼吧!」陳小建的父親對服務生講,房門敞開著,小小听得真切。
陳小建就這樣跟著回到家,他進了自己的臥室,順手將房門反鎖。他一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著椅背,兩眼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三天三夜,他不吃不喝,不說一句話,也不見任何人。
陳小建的母親不時望望兒子的房門,一會兒走開,一會兒又回來,不知怎樣才好,便走到書房,對他的父親說︰「你是不是做的有點過了,對自己兒子也這麼故弄玄虛的干什麼!」
「你又心疼兒子了,我也是心疼他才這麼做,你沒發現這小子看那女孩的眼神,他是認了真的,我這樣做才能斷了他的念想,有道是︰‘當斷不斷,必留後患’。說小了是保全他,說大了是保全我老陳家。再說,我也沒做什麼,我有哪句說得不是實情嗎?你放心,我的兒子我知道,他不會讓咱們失望的。」听了這話,他的母親也只好訕訕的離開了。
這天夜里,陳小建的母親翻來覆去,怎麼也無法入睡。恍忽間看見孫小小向她走來,走到跟前,朝她詭媚地一笑,就變成一只大大的蜘蛛,還長著螃蟹一般的利爪,一邊抓一邊往她身上爬。心里一驚,便睜開眼,方知是夢,倒嚇得微微汗出。她起身去衛生間,不料迎頭正見那只蜘蛛正奮力地想往馬桶上爬。
陳小建倒在床上似睡非睡,忽听母親失聲喊了一句「孫小小!」,趕忙出來一看,見母親癱坐在衛生間的地上,父親手里捏著一只螃蟹,另一只手不停地為母親按撫心髒,邊說︰「哪是什麼蜘蛛,不是你昨天剛買回來的蟹麼。」抬頭見陳小建立在門口,立時沉下臉,道︰「瞧你干得好事!還不快取硝酸甘油來!」
藥滴進去,總算安靜下來,她擺擺手虛弱地對陳小建說︰「去廚房看看,怎麼就能爬到樓上來了?」
陳小建到廚房察看一遍,見沒什麼事,又回屋和衣倒下,兩眼瞪著黃石的夜空,心想︰現在的螃蟹都會上樓了,孫小小的才氣和智商,比螃蟹強得豈止一點半點,她要進了政府大院,又有哪個門口是不能勝任的呢?她要是真能變成一只螃蟹,讓我媽把她從菜市場買回來就好了。可不管怎樣,人家的林妹妹從天上掉到地上,我的林妹妹卻從地上飛到天上去了。想到這,他絕望地閉上雙眼,感覺餓了、困了、累了。
作者題外話︰我想寫的是當代青年的生存狀態,尤其是廣大的「窮二代」們,不關心他們何談民生?也許我的文章處處充滿銅臭,但金錢真的正在玩弄我們的靈魂!廣大讀者朋友,謝謝您的支持,謝謝收藏!謝謝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