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一行人來到後院品茶賞景。太皇太後酷愛梅花,故在長樂宮附近種植了許多梅樹。等春暖花開之際,整個宮殿都置身于梅林,好看至極。
趙雲溪奉上茶,安靜的坐在一側。無論他們談些什麼,她都默默的當個聆听者,靜的讓人忽略她的存在。
「皇帝,哀家宮里的素菜比起珍妃宮里的山珍海味,誰好誰壞。」太皇太後存心和珍妃過不去,說不到幾句話就要提起那個令她痛恨不已的人。
君皓宸不知其中奧妙,只當宮里換了批新廚子。回味起剛才的菜肴,的確好的沒話說。清爽而不膩人,似葷非葷。他很久沒吃過那麼美味的素菜了。「皇祖母宮里人才輩出,連個廚子也是天下第一。今後孫兒會常來長樂宮。」
聞言,趙雲溪紅了臉。今天的午膳皆出自她手,有幾道還是方賢姑姑當場教的,真的有那麼好?
「皇後听見了嗎?以後有你好忙的。」太皇太後心情大好,她的計劃成功大半,接下來全靠溪兒自己了。
「臣妾听到了。這是新茶,太皇太後您快嘗嘗。」她趕緊岔開話題,再說下去指不定有人要猜到真相了。
太皇太後沒好氣的瞟她一眼,「說過多少次你也不听。皇帝喚哀家‘皇祖母’,你是皇後卻喚哀家‘太皇太後’。再這樣哀家可要生氣了。」
「是,皇祖母。」趙雲溪無奈,要不是親眼所見,別人一定不信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後像個孩子。有時候她毫無招架之力。
「朕吃膩了那些山珍海味,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皇祖母的廚子能否讓朕見見,朕也好讓御膳房學著點。」
方賢忍不住道出實情,但是為了計劃成功,她只好將真相咽回月復中。「皇上真會說笑,天下都是皇上的,何況是個‘廚子’,皇上要是喜歡,趕明奴婢請她天天為皇上準備。誰讓‘廚子’不是尋常人。」
听著他們的揶揄聲,趙雲溪羞愧的無地自容。由于她一直低著頭,誰也沒捕捉到她臉上獨特的笑容。
君皓宸被弄糊涂了,一個廚子能有多與眾不同。打開茶蓋,濃濃茶香直竄鼻尖。他小茗一口,清甜的味道蔓延唇齒間,頓時覺得全身舒暢。「這茶……」
「回皇上,這是玫瑰花茶。首先將玫瑰花蕾制成干花,取五到七朵,配上女敕尖的綠茶一小撮,再加紅棗三顆,有去除心火和養顏的功效。皇後娘娘天沒亮就帶著宮女摘露珠*,忙活了好幾日呢。」
君皓宸淡淡的應和,「皇後如此用心服侍太後,朕十分欣慰。听說前兩日丞相有找過皇後?」
趙雲溪驚訝的抬起頭,他怎會知道。難道他派人監視自己?細細思索,她又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這是皇宮,天子腳下,哪有他不知道的事。
她放下茶盞,道,「爹是找過臣妾,那日方賢姑姑也在。爹說娘的生忌快到了,他準備親自去趟徐州。」
君皓宸不語,算是相信了她的話。從一開始他就把趙雲溪當成一個很有心計的女人。因為她姓趙,是丞相的女兒,他們的骨子里流著相同的血。但是她進宮幾日來,一直安守本分,人人稱贊她,連皇祖母也不例外。
莫非真的是他想太多,一心把對趙相的敵意和偏見加注到趙雲溪身上。「皇後對廢黜太後尊號有何看法?」
趙雲溪又是一愣,為難的回望太皇太後,似乎在尋求幫助。「君國祖制後宮不得干政。臣妾不懂朝堂政事,不敢妄加評論。」
「無妨,哀家也想听听你的看法。」在宮里四十余年,如果連他們之間的疏遠都看不出來,她也算是白活了。
新婚之夜,溪兒獨守空閨,其中定然有她們不知的隱情。私底下她旁敲側擊多次,可溪兒的嘴密不透風,比石頭還硬,至今半個字也沒透露給她。
趙融,或許是個關鍵所在。太皇太後暗哼,娉婷嫁給他到底是對是錯。這些年來她無時無刻再想這個問題。
遲疑須臾,趙雲溪終于鼓起勇氣,正言道,「君國向來以‘仁孝’治天下。韓太後雖然不是皇上生母,也好歹照顧皇上數十年。這份恩情早抵過生母的養育之恩。兄讓帝位,弟孝其母,此乃佳話,也是體現皇上仁孝重情之舉。」
「再者,我朝也有尊養母為太後的先例。秦大人的言論太多牽強,沒有實質的根據。皇上要是廢黜了韓太後的尊號,百姓都會說皇上忘恩負義。這……,定然不是皇上和太後想要看到的結果。」
眾人不禁露出詫異的神情。君皓宸眉目舒展,突然明白了一些事。「皇後很聰明。」
她淺笑,不認為他是真心夸自己,反而試探的成分高出很多。他不信爹,也不信自己。從他質問起的那刻,就已經認定他們父女在謀劃什麼了。「恩寵再多,珍妃也不過是正二品皇妃,若成為貴妃,相信珍妃會跟高興的。她好歹在皇上身邊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君皓宸不語,神情泰然的喝著茶。
太皇太後疑惑的目光來回在兩人身上打轉。好一會兒才道,「哀家不在乎韻兒能否有太後之尊,只是那秦家欺人太甚。哀家還是那句話,秦祿不可重用,你自己看著辦吧。好了,哀家也累了,皇後替哀家送皇帝。」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長樂宮,她清楚嗅到君皓宸身上的龍涎香,清楚看清他的背影。他們的距離不過三步之遙,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貌合神離,永遠靠不近彼此。
「皇後。」他停下腳步,站在她面前。那深沉莫測的俊臉,喜怒難辨。「皇祖母的起居你多用心,其他事你不必多問。」
趙雲溪低低垂眸,「是。」
「皇後是聰明人,朕相信你會懂得秦祿針對韓太後的原因。」君皓宸手一楊,示意宮人全部退下。「珍妃永遠是珍妃,她成不了皇後。至于晉升朕看就不用了。朕已擬旨加封秦祿為尹國公。這樣一來秦祿也好稍微安分點。」
「是。」原來他早想好了,之前不說是怕太皇太後不高興吧。所有的事都在他掌控之中,他們就像木偶般任由他擺弄,到底還有什麼事是他們不知道的。
修長的手指抬起她下顎,君皓宸銳利的眼神冷冷掃過她眸底深處,平靜的無一絲漣漪,正如新婚之夜看到的那樣。「還記得那日的話嗎?朕相信皇後不會忘記的。趙相不遺余力的幫助太後,目的何在大家都明白。朕會成全趙相當個盡責的父親,也會讓你當個知書達理,乖巧听話的皇後。你回去服侍皇祖母吧,不知道幾天以後,你還能不能這般平靜面對一切。」
待她反應過來,君皓宸已經走遠。她思索著最後一句話,始終想不通他指的是什麼。
翌日朝會,秦祿再次發難。皇上把她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他,秦祿當場無言。他借自己除去了廢帝一黨有恃無恐,早惹來皇上的不快。他不表現出來是因為在等最佳時機。如今機會來了,皇上豈會浪費。
褻瀆太後的罪名被扣得嚴嚴實實。秦祿被罰俸半年,回家面壁思過三日,還要向太皇太後和韓太後負荊請罪,無疑狠狠扇了珍妃一耳光。
不久之後,秦祿被封為尹國公,世襲爵位,身份地位遠遠超過趙相。珍妃忙著固寵,哪管的上之前的不愉快。給個懲戒又略施小惠,秦家一時間安分了不少。
韓太後興許听說了什麼,特意宣她過去閑聊。「趙相暗中相助,哀家記住了。皇後如遇到麻煩事,大可以來頤和宮找哀家。」
「謝太後。」她頷首謝恩,舉目之余她見韓太後若有所思的望著自己,內心大感不安。
「皇帝能娶到如此賢德的皇後是他的福氣。皇帝不肯留宿鳳儀宮,哀家也不知勸了多少次。哀家想或許當初我們的決定錯了。趙氏,你非皇後人選,有朝一日皇帝動了廢後的念頭,你……,看在死去的郡主和惠儀太後的面子上答應如何?」
「臣妾……,明白。」她抿唇而笑,沒半點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