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殺緩緩推開殿門,氤氳的仙氣里,一切都顯得過于迷離。雪殺長袖輕拂,殿門緩緩合上,腳下的步子居然有幾分虛浮之態。透過窗欞,入目的是一望無際的迷離雲霧,忽然間,側殿的木門開啟,隨之傳來陣陣窸窣的腳步聲。雪殺心下覺得怪異,這側殿之中的靈鶴和天玄為何能夠自行解除自己的封印。雪殺本欲出聲制止,但一想屋外自己設下的結界,料想他二人定是進不來,索性由她們在外折騰。拿出懷中的白玉瓶,雪殺右手捏訣,剎那間瓶口白光一閃,一陣奇異的幽香溢滿整個大殿。沉睡不醒的蛟蛇,在這幽香之中半睜了一下眼,復又陷入了沉睡。氣沉丹田,一切不過須臾,雪殺周身便被金光環繞,而瓶中的四十九瓣白蓮,也在這漫天的金光里一一破瓶而出,在空中回環交旋,瞬間寧化成銀光閃閃的白玉珠,隨著雪殺十指迸射出的金芒交錯往復,不斷踫撞重疊,直至化為指甲大小的一顆白玉珠,兀自凝滯在雪殺頭頂上空。雪殺輕松一口氣,來不及擦拭額際的汗珠,轉瞬拿出隨身攜帶的短匕,現在,只差最後的藥引了。短匕的鋒芒閃著耀眼的銀光,卻在下一刻,短匕刺破血肉的刺啦聲響起,不長不短,直入心脈。殷紅的血液,瞬間乍崩而出。雪殺單薄的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抖了幾分。嗜心之痛,傷入骨髓。然而她並未停下手中的動作。顫抖的右手自外移出一分,順勢下移,尖利的鋒刃在雪殺的胸前破開一道口子,汩汩而出的鮮血染紅了白色的紗衣。錐心的疼痛來得那般真實,蒼白的臉色映襯著耀眼的紅。力道拿捏得剛好,刀鋒隨即沒入三分,不過一個輕巧的回旋。一塊模糊的血粒黏著刀鋒而出。雪殺咬牙祭起一道靈力卷著那心頭肉粒,向著上方的白色珠丸飛去,卻在一指之遙生生頓住,與這白玉珠遙遙相望。紅與白,兩種極致的色彩。刀入,輕挑,嗜心,一連串的動作,並未因為顫抖而有絲毫的失準。一刀,兩刀,三刀……四十八刀,足足四十九刀,刀刀精準,刀刀嗜心。血流遍地,短匕當啷落地,濺得地上血花飛起又落下。四十九粒心頭之肉懸浮在空中,仿佛受這白玉珠的召喚,頃刻間飛速旋轉起來,逐漸向著中心的白玉珠逼近,最後漸漸重合,發出 啪的脆響之聲。剎那間,紅白之光交替出現,紅色吞噬白玉的素雅,終于凝成紅光耀眼的紅玉珠。雪殺兀自伸出蒼白的手,顫抖著接住落下的血玉珠,手中猶有溫熱,恰似體內流動的血。蒼白的臉上浮起如釋重負的笑意,一口鮮血噴出。再也無法支撐的雪殺終于跌落在遍地的鮮血中。疼痛蝕骨,可她還有太多想做卻未完成的事。沾滿血跡的右手,一點點匍匐著向蛟蛇移動,每挪動分毫,疼痛便入骨七分。終于近了,眼看就要接近蛟蛇碩大的頭顱。而雪殺抬起的右手終是無力垂落,靈力耗損,心脈盡斷,上神之力以身催動禁咒,終在無盡的鮮血與疼痛里徹底耗盡了最後的心血。雪殺的眼中緩緩流下滾燙的淚水,不是因為懼怕,而是因為遺憾,第一次面對死亡的不甘。原來兩世的血雨腥風,末了她終究是不甘的。她無悔,卻終是不甘。遍地的血,點點滴滴沾染上蛟蛇堅硬無比的鱗甲,沉睡的蛟蛇在這遍地血腥中醒來,幽森的蛇眼,掃視著地上的雪殺,碩大無比的蛇頭揚起,瞬間張開血盆大口,噴出一陣紅光,席卷著地上的雪殺,飛入傾盆蛇口之中。承影祭化的虛空之中,蘇慕卿還在沉睡。看見師父近在眼前,疼痛無比的身體忽然間有了些微的力量,雪殺一點點匍匐而行,滿是血跡的雙手無力舉起,停在師父沉睡的臉前。她很想最後感念一下這偷來的幸福,記住屬于師父的溫度,卻又生生頓住舉起的手,她害怕自己的污濁髒了師父的臉。小心翼翼地掏出千辛萬苦煉化的‘紅玉珠’,緩緩放入師父的嘴里,右掌一點,紅玉珠劃入師父的脖頸。師父額間的黑色魔氣逐漸消退,逐一被金色的櫻花印記所驅散。帝尊沉睡的身子,被陣陣交替反復的金光所籠罩。雪殺污濁的手無力垂下,感覺體內最後一絲仙神之氣漸漸消散。雪殺整個身體徹底萎頓在地。一陣淡淡的金光破體而出,雪殺胸前的傷口兀自消失,不過瞬間,一頭如墨青絲蒼白如雪。雪殺無力地扯出一個無耐的笑。她知道,她活不過一月光景。她知道,一月之後,她會生命枯竭,幻化為七旬老婦,孤獨里離開人世。所以她要離開,然後一個人靜靜告別這個冰冷而淒清的世界。「蘇慕卿,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欠你。你對我的呵護,真實也好,虛假也罷。傾相負,我違背了自己的誓言,終究不能向你舉起復仇的劍。那麼且讓我用我的一切,償還你的所有,為了你和你所愛的人。至此,無念無牽!」雪殺顫抖的手擦去眼角的淚,眼前的記憶,疼痛模糊了飛速閃過的畫面。滿頭白發傾斜一地,「我,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