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她應該是有了
馬蘭花告訴海高峰，說她上午下鄉時買了一只土雞回來，叫海軍喊女朋友絹絹吃飯。絹絹在他們家總共只呆了兩個多小時，嘔了三四次。她最後總結說︰「看樣子不象是感冒，我估計她應該是有了。」
馬蘭花有很多話想說，但她硬咽了回去，想先看看海高峰的反應，听听他的意見。
這段時間，她風風火火、快言快語的作風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戰。獨處時，她不止一次地反省，覺得兒女大了，家庭復雜了，加之時代明顯不同了，自己也要相應地有所改變，否則就跟不上時代。單位政治學習時，有一句話講得好，叫什麼「與時俱進」。領導解釋說，就是要求干部的思想觀念與時代一起前進，否則就解決不好工作中出現的新問題。她覺得解決家庭問題也一樣要「與時俱進」，尤其是兒女婚事，不能拿自己當年的觀念和做法來死搬硬套。即使是自己的婚姻也是有遺憾的，親朋好友公認她的家庭幸福美滿，便她內心感覺到海高峰始終在心靈一隅保留著初戀女友的一個位置，他們時常有小爭小吵，曾有幾次也發生了比較激烈的沖突，差點到了動手的程度。只是海高峰骨子里是個理智的人，關鍵時刻能把握分寸，兩口子都有很強的家庭責任感，所以他們結婚二十多年來沒打過一次架，每次鬧別扭的時間也不會超過三天。
年輕的時候，有許多年她感到很失落，認為沒有得到真愛。後來，在平平淡淡的日子里，海高峰給了她許多感動，她慢慢地滿意了。特別是海高峰從不在外面亂混亂和，作為一個小有名氣的小老板，沒有一點緋聞，一心撲在生意和家庭上，家境越搞越好，兒女雙雙解決了好工作，她基本上滿足了。人生在世，要得到一個人百分之百的愛情真的是太難太難了，不能得全他的靈魂，能得全他的身體和他為家庭操勞的心思，也算是夠幸福的了，該滿足了！
她近來常常想，現在社會風氣這麼糟，海上海軍能有我這個質量的婚姻，我就很滿足了。只是怕難遂我願啊！我該如何去把握呢？既不能完全遵循以前那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套路，也不能太放任自流，到底如何才適度呢？難啊！
海高峰听了馬蘭花的話，震驚了，停下來盯了她好一陣，才低沉地說︰「不能瞎猜，要有十足把握。」
「十足把握沒有，七八成把握還是有的。我是過來人，又搞了這麼多年的計劃生育。」馬蘭花自信地說。
海高峰鐵青了臉，無語，快步往前走。
「你不是說‘娘邊女爺邊崽’嗎？這回輪到你了，怎麼不吭聲？」馬蘭花緊走幾步追上他。
海高峰很響地干咳幾聲，仍然急急地走，埋著頭。
馬蘭花幾乎是小跑著跟上他，得理不饒人︰「海上的事我負主責，海軍的事你負主責，我們扯平了。」
海高峰驟然停住,冷冷地問︰「你高興了？」
「我高興？整整一下午心里沒平靜，差點到店里找你！」
海高峰沒听她講完就邁開了步，憤憤地說︰「什麼世道！」
「你講什麼？」馬蘭花追上去問，「你講什麼？」
海高峰抬起頭來，發現已到了城中心，人來車往，彩燈閃爍，藍月亮舞廳的音樂從窗口飄出來，彌漫了街道。他扭頭往回走，沒理會馬蘭花。
畢竟年歲不饒人，海高峰急走一陣，氣就開始喘了，雙腳象灌了鉛。他咬緊嘴唇堅持著速度，腳步落下去充滿憤怒和仇恨，想把什麼踩碎踏爛似的。
「你發癲了？慢一點，等等我！」馬蘭花也喘了氣，在後面追著喊。
幾個路人駐足看他們，饒有興趣的樣子。馬蘭花隱隱約約听到一個小姑娘在笑︰「咯咯，這把年紀了還這麼浪漫。」
一個小伙說︰「是啊，難得！他們在補課呢。他們年輕的時候哪有什麼愛情，要麼是父母包辦，要麼是革命夫妻，那時候政治掛帥，也沒幾個人真正懂愛情。」
馬蘭花一下子怒火中燒，停下來瞪眼搜尋。小姑娘趕緊牽著小伙子快步走了。
「少娘失教的！我們不懂愛情？你們懂？懂個狗屁！」馬蘭花罵著，聲音不敢太大。
海高峰到家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脊背和額頭都冒了汗。返身見馬蘭花還沒影，他閉目靠在樓梯扶手上喘氣。
他氣息稍稍平穩，听到了腳步聲，睜眼見馬蘭花從胡同外走了進來，便硬起腰桿上樓。
海上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爸爸回來，問︰「爸，怎麼就回來了？不多走一走？」
「唔。」他含含糊糊地應了，徑直進了臥室，把門掩上，拿毛巾擦汗。
馬蘭花繃著臉進屋。海上見她神色不對，保持沉默，猜想爸媽可能發生了爭吵。
馬蘭花推臥室門推不開，掏出鑰匙開了，進去後返身把門閂上，坐在床沿說︰「氣也沒用急也沒用，想辦法才是正經事。」
海高峰沒開腔，反手擦淨脊背的汗，從後面抽出毛巾，掛好，坐在藤椅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半天無語，不時重重地嘆息一聲。
「別悶出病來了，好丑說個意見。」馬蘭花勸。
好一會兒，見海高峰仍不吭聲，她又說︰「我氣了一下午，也考慮了一下午，覺得要吸取海上那事的教訓，還是先搞清他們是不是也扯了結婚證，然後再和絹絹父母交換一下意見。你說呢？」
「現在這叫什麼愛情？！想想我們那時，結婚前連手都沒牽過！」海高峰終于開口了，目光從天花板降下來，落到馬蘭花臉上。
馬蘭花笑起來︰「嘿嘿，你還講我‘聰明一世，糊涂一時’，現在都什麼時代了？要‘與時俱進’，海同志！」
「別故作高深！」海高峰橫了她一眼，低沉而堅決地說，「不管他們扯不扯結婚證，都得打掉！按習俗，老母親今年去世，家里不能辦喜酒，海上必須年後才能出嫁，一年內又不能辦兩席喜酒，海軍最快也要等一年，後年才能娶親，絹絹必須打胎！這是毫無回旋余地的！」
「是啊！」馬蘭花嘆氣說︰「我們毫無退路！在強強這個事上也被動了，我也不想逼他了。哪天和艾老師兩口子商量一下，盡量要他家多出一點，實在籌不足，我們也只能添了，把日子定了，反正正月，最遲二月要把這個喜事辦了，越快越好。後年就給海軍辦。」
「只能這樣了。沒有選擇余地。」海高峰說完，起身去洗漱，然後早早地睡下。
他在被窩里想，我那時忍痛放棄自己的所愛，順了父母，真的是理智的、正確的、足以自豪的。現在的年輕人很少為父母著想，說什麼戀愛自由，大膽尋找真愛，事實卻適得其反，穩定幸福的婚姻越來越稀少。唉！姻緣不是找來的談攏的，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啊。
馬蘭花洗漱完，進來說︰「你怎麼睡了，不等海軍回來了？」
「你把我們的意見跟他講明就行了。」海高峰在被窩里說，「我要早起，生意不能耽誤。」
「難事總是推給我！」馬蘭花埋怨一句，去了客廳，邊看電視邊等海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