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時節,近了晌午的日頭驅散晨間薄霧,花圃錦繡的葉瓣間,晨露已散。
風動間,馨香撲鼻,枝葉細響。
燕青蚨晃了下秋千,淡粉唇瓣嚅嚅而動,最終化為一聲頗長的語氣︰「哦——」
她這一聲毫無實質,不痛不癢。
燕仲豫不得要領,便有些急切,身軀前傾,眸光緊迫,「莫不是我們向來會錯了意?可你明明……」
青蚨之名在上京街知巷聞,出了祖蔭巷,就是她的廣闊天地。
若是哪家兒郎不上進,家中高堂會道︰「少壯不努力,老大娶青蚨。」
但凡哪家女兒不端嫻,家中高堂必言︰「少艾不養成,及笄難許人。」
家中雙親早已麻木,只要無人敢在他們面前多嘴,他們便假裝不存在。
並非不想循循善誘之,只因燕家上下竟無一人敢為之。
全都是闔府上下齊心協力寵慣的,要悔也是晚矣。
話說十七年前,仲豫和青蚨前後降臨于世,那時他們還沒有名字。
按著燕家規矩,新降生的嬰孩兒必須由衍州燕家族長看過,著人模骨和八字方可定下姓名。
定國公位處上京,一年後才同妻兒啟程,奔赴衍州。
族中算命師甫見青蚨之時便皺起眉來,待細細掐算更是長吁短嘆,默默搖頭。
據他所言青蚨乃是命薄夭折之相,言語間似是要夫妻二人早早看開,莫投了過深情意。
為人父母的哪能就此認下,忙問可有破解之法。
算命師憾道無解,在眾人沉寂,定國公惱怒,長公主泫然欲泣時,他又留下句詩訣︰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雖只是點點希冀,卻也能聊以慰藉。
天朝自下而上崇尚道法,貴冑千金卻依舊不忍信惡言,只道那道人功行不足,欲待回京再作計較。
衍州之行定下了仲豫名字,青蚨只得公主恩佑的「百歲」之名,寓意長命百歲。
時年流沙國小打小鬧偶犯邊境,返京途中燕府人馬遇見一隊人高馬大須髯遮面肖似流沙國子民的配刀箭男子。
是流寇?抑或探子?
燕府護衛同其奮力抵抗,那流沙人個個孔武有力,又有功夫,終究落了下風。
燕瑾柏執劍抵抗,祁慈明懷抱著燕仲豫,女乃娘懷抱百歲,在死士護衛下拼力向外突圍。
待得到了安全之地,死傷慘重,唏噓之下方才驚覺女乃娘和百歲不見了蹤影。
莫非真應了夭折之相?祁慈明登時昏厥。
十二年,不曾間斷的尋訪,始終不得消息。
全家雖已上香禱告望其早登極樂,卻也存了星芒般的微薄希望。
五年前,途經贛州的薛府幕僚見一金釵之年的女娃面目酷似燕仲豫,使銀子贖了來,帶回上京予國公辨認。
可喜,正是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