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著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國,她的語言十分豐富,而且還在不斷地豐富發展中。當然,有的流行語,事過境遷,就連中國人也不太懂了。譬如「老中青三結合」、「插隊」、「三支兩軍」、「紅五類」、「黑七類」、「走資派」,......等等詞語,當時家喻戶曉,而現在的年輕人听到這些詞兒也許就雲遮霧罩了。如「鄉辦」,現在听上去會以為是「鄉鎮辦公室」之類的什麼機構,而那個年頭,「鄉辦」的名頭可響了,在這一方世界,大家都明白那是個什麼機構,尤其是家有半大孩子的人家。
「鄉辦」就是「上山下鄉辦公室」。
「我報名,去雲南。」白玫踏進「鄉辦」,走到一張桌子前面,面對一個工作人員,就開門見山地說了這六個字。
話音剛落,那人還沒答腔呢,門外進來一個人,說︰「白玫?真的是你啊。」
白玫回頭一看,一喜︰「郭醫生,你好!你怎麼來了?」
「我到隔壁有事,走過門口,看到好象是你。你來......。」
「我來報名。去年,我的同學就都去黑龍江插隊落戶了,那時,我正生病,而且,我也怕那麼冷的地方對我不利,所以沒去。今年我們這一片的插隊地點換雲南了,我想南方應該比北方比較適合我吧。」
「唉呀,白玫,這你就不知道了,雲南是暖不錯,但是,空氣質量對患哮喘的人來說,也是很重要的。雲南有瘴氣你曉得嗎?那里對你來說,也不是很合適的。」郭醫生說。
這郭醫生是從白玫還不會說話時起就老給她看病的小兒科醫生,一向很熟的。她听白玫說要去雲南,不由得替她的身體擔心起來。
白玫發覺鄉辦的人听了郭醫生的幾句話以後,就現出一臉怪相,她擔心了,弄不好,被人扣上一頂破壞上山下鄉的大帽子,那好心的郭醫生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想到這里,白玫趕緊說︰「謝謝你,郭醫生。我已經在家呆了一年多了,不能再呆了。」
「這倒也是。年青人的確不能老是呆在家里,老呆在家里,會與社會月兌節的。不過,你的身體,真讓人擔心。你太瘦了,是不是養胖一點再去呢?」慈母般的郭醫生由衷地說。
白玫很小的時候,她爸媽抱看她去找郭醫生看病,她困難而清晰地對郭醫生講︰「我的......氣,又喘不過......來了。」那可憐又懂事的模樣,讓郭醫生這個每天都要接觸許多小病人的小兒科醫生听了也覺得心里難過。後來,白玫一直是郭醫生的小病人,每次就診之後,白玫總是懂事地說︰「謝謝郭醫生。」不用大人教。
一直以來,郭醫生對白玫有著一種超出醫生與病人之間的感情,所以,听說白玫要去雲南,只管說出她的擔心,根本沒有考慮別的。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韓愈因為諫迎佛骨而得罪唐憲宗的遭遇郭醫生她知道嗎?
史馬遷為了幫李陵,說了幾句公道話而慘遭宮刑,郭醫生她知道嗎?
病從口入,郭醫生當然懂。禍從口出,郭醫生懂嗎?在這種特殊的年代,不會不懂。
也許郭醫生沒有想那麼多吧。也許愛小病人心切讓她戰勝了恐懼吧。郭醫生越是為白玫擔心,白玫就越怕她再講下去,她不想郭醫生為了自己而倒霉,那樣的話,白玫于心何忍啊。白玫從小就是個早慧兒童,這幾年,由于父母被稱為臭老九,她就更加敏感更加懂事了。她知道臭老九是不能隨便講話的,在知識分子都成了臭老九的年頭,郭醫生她是不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
于是,白玫很快接著郭醫生的話說︰「郭醫生,我還有個妹妹呢。因為我老生病,爸爸媽媽為了照顧好我,在妹妹很小的時候,就把她送到鄉下女乃女乃家去了,我總覺得是我虧待了妹妹。現在不是規定長子長女務農嗎,我是長女,我要是不去插隊,對妹妹將來的分配也是不利的呀。」善良的白玫不好說別的,她用這種借口,來阻止郭醫生說下去。當然,這也是她最後決定回鄉去插隊,不再待在家里的原因之一。
「喔唷,這倒也是哦。怎麼辦呢?」一心想幫白玫的郭醫生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