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哪位階級兄弟來控訴?」
一個壯壯的中年農民接著組長的話音說︰「我來!」說著,就擠到最前面,大聲朝著高台上的白老頭說︰「老地主,你一向看不起我們窮人,有一次,我買了個紫銅水煙筒,你罵我說‘小鬼,你家里這麼窮,還買什麼紫銅水煙筒,買個黃銅的不就行了嗎!’你們听听,窮人難道就不能用好的水煙筒了嗎?」
組長領著大家喊︰「打倒老地主!」「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
那農民接著又說︰「別以為你是地主,了不起啊?要不是你哥哥弟弟都死了,你能當上地主嗎?你家三兄弟,就剩你一個,他們弟兄倆說不定是被你害死的也不一定。」
台下嗡嗡聲一片,有人說︰「這不能亂講的,那兄弟倆是得虎烈拉(霍亂)死的,不相干的。那年這一片死了好多人呢。」
組長一听,火了,這會怎麼開著開著開起無軌電車來了。他大聲說︰「開會要嚴肅,繼續控訴!」
人群靜下來了,接著又有幾個農民出來批斗老地主,可是,講的都是一些不痛不癢的事,急得工作組的幾個人恨鐵不成鋼而又無計可施。就在這時,有人喊︰「老地主,把玉兔交出來!」
一听玉兔,眾人頓時興奮起來,除了極少數和老地主血緣較近的人之外,那只玉兔,大多數人只是听說,沒有見過,更沒有模過。于是,紛紛拿出比喊口號更大的勁叫喊︰「交出來!交出來!」
喊了半天,老地主一聲不吭,搭拉著腦袋。有人說︰「裝死。」舉起了手里的竹枝。
這時,人群里一個五十多歲模樣的高個子農民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最前面,說︰「說歸說,不許打人!我今天還就仗軍屬的勢說句話,不許打!老地主這麼老了,不打都差不多了。」
所有人都認識這個長方大臉的老根祥,他的四個兒子有兩個是解放軍,還有兩個是民兵,他說的話向來是一口唾沫一根釘。听他說不讓打,馬上有人附和說︰「是的,不打,不打,這麼老的人,一下經不住,半下又沒法打。問他,使勁問就行,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不讓他下來。」
可是,一個半昏迷的人是不可能說話的,這老地主有恐高癥,一站上去,就不行了。白老太哭兮兮地說︰「真的,玉兔早就不見了呀。要是有的話,老頭子都快要死了,他不說,我也會講給你們听的呀,真的呀。」
有人提議︰「看樣子,問到天黑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們還是自己去找。」
「走。」「走。」「走。」
一群人統統趕往白家,翻箱倒櫃,拆棉被、剪棉襖,撬地板、拆牆裙、翻閣樓、鑽雞窩,就是找不到玉兔。
「找不著。」有人到會場來報信。
「一人藏,百人尋。還是讓老地主自己說。地主婆,老實一點!玉兔藏在哪里?快點交出來。」組長威嚴地喊道。
「我們真的沒有藏。」白老太抖豁豁地說。
「找到再和你們算賬。」年輕的組員說。
「不交出玉兔,想打馬虎眼,是過不去的。」老根祥勸老地主婆放聰明一點。
地主婆用感激的眼神望著這個好心人,無奈地嘆了口氣,說︰「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呀。」
好幾個人听到這話喊起來︰「一會兒知道,一會兒不知道,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不見棺材不落淚是不是?」
老太婆張了張嘴巴,沒聲。
組長發話了︰「天晚了,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