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秋風一刮,幾場秋雨一下,忽然就到了涼颼颼的深秋,棉花摘完,該拔棉花桿了。白玫去年正是這個時候回鄉插隊的,算來已是一整年了。四季下來,各種農活,她都學過。農民們對她的評價是三個字︰「沒想到。」
沒想到她什麼都學得有模有樣嗎?沒想到她一個弱弱的城里女孩,非但沒有象他們猜的那樣,會逃回去,並且一年了,才回過一次家嗎?
細想一下,白玫想到了另一個「沒想到」,那就是,一年來,從小到大一直糾纏著她的哮喘病居然只有在春天里發過一次。還有幾次,有點苗子,吃點藥,就好了。
勞動真好啊!
白玫開心了,媽媽說過,發病時間間隔得越來越短,病根就越來越深,反之,病根就越來越淺,如是,慢慢地,病就全好了。一年發一次,不是差不多等于好了嗎!
白玫總結說︰「什麼苦,也比不上生病苦。」居然忘了那次在體檢表上見到地富子弟四個字時如遭雷擊的事情。
白玫高興地迎接著又一個冬天的到來。
冬天日短,一個刮著大風的天,在生產隊開完會,天已黑盡了。西鄰不知為什麼早退了。白玫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往日這種情況,白玫會一路走一路亂唱,她把這叫做怕鬼唱山歌。可是,今天她唱不出來。
白玫的心比暗夜更黑。她一邊一腳高,一腳低地迎風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邊回憶著剛才會上的情形。
會議將近結束時,隊長冷不丁宣布︰「我們小隊決定讓白玫做衛生員,大家有沒有意見?」
眾社員象小學生一樣齊聲說︰「沒有意見!」
一霎時,白玫感動的同時非常惶恐。感動的是社員們對她的信任,而惶恐的是她實在沒有勇氣接受這個委任。她愣了幾秒鐘,站起來說︰「謝謝大家看得起我,但是,不行的,隊長,我膽子小,不敢打針,不敢看傷口,連涂紅藥水都不敢,我不會做衛生員,真的。」
隊長說︰「什麼膽子小,做做膽子就大了。有什麼不會的,不就給個退燒藥,胃痛藥,打個針嗎?我知道,你還挺懂的。現在就看你肯不肯為貧下中農服務了。大家說,是不是呀?」
又是一個聲音︰「是!」
白玫的汗居然從鼻尖上冒了出來,心想,這叫什麼事?不是逼上梁山嗎!不,我不能答應。無奈之下,她只得重復說︰「不行的,我不能同意的,我膽子小。」
沒人理白玫的茬,前任衛生員引弟還說︰「白玫,你就幫幫忙吧,要不是我有了,也不來麻煩你。」
「我。」白玫尷尬得不行,她瞥了一眼引弟微微隆起的肚子,心想,怎麼成了幫不幫忙的問題了,這小隊那麼多人,怎麼成了非你即我了。終于,她憋出了一句話︰「不行,說什麼也不行。請你們換一個人吧,我實在不行。」
「我們已經決定了,就你。你又有文化,又懂醫。引弟,明天,你就把藥箱送到白玫家。」隊長很有權威地說。
「好的,隊長。」引弟順從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