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貞一邊朝屋里邁腳，一邊說︰「我阿娘早睡著了。人家腿麻了，讓我進去坐一下嘛。」
「秋貞，你一個小姑娘，我一個男青年，深更半夜的，人家知道了會怎麼講！」凌志希望秋貞趕緊走。
「沒人知道。知道了也不怕，就告訴他們說我們談對象好了。」秋貞笑嘻嘻地。
凌志愣住，半個月不見，秋貞怎麼這麼說話了。
秋貞自第一眼見到凌志，就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可是，她覺得自己才上過三年小學，凌志是個知識青年，不會喜歡自己，所以，只能把愛藏在心底。可是，如今，秋貞進廠當了工人，而凌志仍舊是個鐵匠，是農民，于是，自以為如今地位比凌志高的秋貞就大膽地說出了她心里的話。這不是秋貞自抬身價，而是農村人的公論。農村人稱呼工人為「工人老大哥」，而自稱「農二哥」。而且，農村人常說，嫁女高三分，現在，自己這個老大哥倒追農二哥，還不行嗎？
凌志不是傻瓜，他早在秋貞第一次偷偷送書給他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了秋貞對他的好感。他對秋貞也不是沒有好感，但是，他只是把她看作一個好心腸的漂亮村姑，卻從來也沒有動過和她戀愛的心思。凌志只把農村當作生命中的一個驛站，而不象其他知青那樣老是高唱扎根農村一輩子這樣的高調，這樣的高調，那怕在知青大會上大部分人表決心的時候他也不應聲。他不喜歡說假話，他說話就象打鐵一樣，鐵打鐵，鐺鐺響。就是對他喜歡的白玫，他也絕不想和她在農村談戀愛，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他是這樣想的，也決定這樣做，絕不含糊。現在，猛然听到秋貞的表白，他一愣，也很感動。但是感動是一回事，有沒有別樣的感覺是另一回事，順水推舟和一個喜歡自己的漂亮村姑談一場無傷大雅的戀愛更不是凌志的風格。
用什麼方法拒絕秋貞呢？一向自恃聰明的凌志犯了難。一瞬間，他的腦子里轉過十七八個念頭︰
如果換了別個圓滑的人，也許想到反正自己將要離開這里去上大學，為了檔案上寫得體面些，不要得罪了隊長的寶貝女兒，來個緩兵之計？
把自己講得一無是處，讓她討厭自己？
說自己得了病，不容易治好，讓她死心？
．．．．．．？
這些話，凌志統統說不出口。按凌志的性格，就是和秋貞明講，說自己對她沒有那種特別的感覺。可是，面對這樣一個勇敢的姑娘，凌志軟弱得一時開不了口，他怕傷了她的自尊心。
看凌志的眼楮眨啊眨啊，嘴巴卻閉得緊緊的，秋貞急了，她說︰「你在想什麼呢？我是不是很難看？你不願意和我談對象？」
「不不不，你很漂亮。可是．．．．．．，可是．．．．．．。」
听凌志這樣說，秋貞的臉笑開了一朵花，在她的認知里，現在我是工人了，而且你也認為我漂亮，那還能有什麼問題呢？她說︰「真的？你是說你覺得我不難看？那你怎麼一直看也不看我呀？是不是不敢看呀？現在你仔細看看我，看呀。」說著，大膽地把她的如春花般驕艷、似秋月般純淨的笑臉湊近凌志一步。
凌志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一瞬間，他把心一橫，說︰「秋貞，謝謝你看得起我，不過，我有女朋友了。」
「騙人！」
「我不騙你，我從來不騙人。」
「是那個女知青嗎？」
凌志有點奇怪，他不明白秋貞怎麼知道什麼女知青，也有些猶豫，但還是肯定地點了一下頭。
秋貞愣了幾秒鐘，出門跑了。才跑了幾步，轉頭扔下一本書，才捂嘴離去。留下凌志在空空的小屋里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