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孫女夸獎，老人比什麼都高興，她哈哈大笑，笑得直擦眼角，因為眼淚出來了。
小孩子愛听大人的夸獎，老人則愛听小輩的夸獎，在喜歡隔代人的夸獎這件事上面，老人和小孩是一樣的。
白玫笑著笑著，突然象是川劇變臉似的，一下拉長了臉。她語速緩慢，語調低沉︰「女乃女乃，我的八字也不好啊。」
女乃女乃住了笑，說︰「說什麼呢，你八字不好？笑話，現在哪還有合八字這一說。欺侮你女乃女乃老呀，什麼都不知道？」
白玫說︰「我的出身啊，這家庭成分，不就是我的‘八字’嗎！」
女乃女乃說︰「那不是一回事。」
白玫固執地說︰「一回事！」
老女乃女乃喃喃地說︰「八字就是時辰八字，是不能改的，什麼年、月、日、時生的就是什麼年月日時生的，當然不能改；出身成分，也就是，你是哪家生的，就是哪家的成分，也是不能改的。這麼說來，有點一樣。不過，玫玫啊，八字不合，婚姻不順，成分，能和八字是一樣的嗎？」
白玫說︰「女乃女乃你想，不是說八字不合，會克夫、克公、克婆、克子對吧？如果女的出身成分不好，是不是也會影響到男家的人呢？你想想，嗯？」
女乃女乃愣住了，半晌出不了聲。白玫仍是釘著不放，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殘忍，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她說︰「女乃女乃，你說，現在沒有了合八字這一說，可是，媒人做媒要不要把女方的出身成分說清楚呢？這肯定要說清楚的，對不對？如果女家的成分不好，男家是不是也害怕呢？所以，我說是一回事，你想，有沒有道理？」
女乃女乃總算在孫女咄咄逼人的話語下想出了一句話，她說︰「不管怎樣，嫁到誰家，生的小孩子的成分是他家的成分吧，又不會跟娘的成分。」
白玫說︰「這個當然，但是，你能說人家男家一點顧慮也沒有嗎？不怕影響他家兒子入黨、當干部？不怕跟人家吵架嘴巴講不響？」
女乃女乃說︰「這倒也是噢。」等了一下，又說︰「可是阿土根家倒是不怕，到底是我們家出來的，不一樣。」
白玫說︰「那，剛才胖嬸說了，你怎麼好象不是很高興的樣子？還有啊，以後千萬不要再說阿土根是我們家出來的，听起來怪怪的。」
女乃女乃說︰「是的，是的，你爺爺活著時就叮囑過我，剛才不是你胖嬸這樣說了，我順著她說的嗎？我以後記住不說就是了。唉，我也說不上來剛才胖嬸說了是阿土根家，心里是個什麼感覺。玫玫，不是我看不起人家，現如今，人家不嫌我們就已經是看得起我們了。可是，玫玫，你怎麼就那麼絕呢？不先見見他家兒子的面，就一口把話講死，也許那小伙子不錯呢，他阿爹可是個大好人。」
白玫冷笑，說︰「不管誰家兒子，不管他有多好，只要我還當農民，我就不結婚。女乃女乃，你想，我連養活自己都困難，還要組織一個家庭那叫自找苦吃我不是有病麼！」
听到孫女這樣說，老女乃女乃的心難過得皺成一團，幾次張嘴，最後只吐出一個字︰「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