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凌志關切的眼神,想到凌志挖空心思編故事讓她注意身體,白玫不是不感動的,她差點就要說出實話來。要不是上次凌志醉後吐出「秋貞」這兩個字,白玫真的會把爸爸出事、舅舅倒霉、因此家里出現經濟危機而導致她拼命掙工分的原因統統講出來。可是,在听到凌志嘴巴里說出一個女性的名字以後,白玫想了很多很多。她想,不是說‘酒後吐真言’嗎?秋貞這個人無異對于凌志來說是相當重要的。既然我不是凌志最重要的人,那麼也就沒有必要把最私密的家事說給他听。
想是這麼想,可是,面對凌志的關心,白玫還是無法平靜。她使勁咬嘴唇,把嘴唇都咬得發白,拼命眨眼,把眼淚逼回去。然後,搶過凌志手里的碗,快步朝屋里走去。
凌志不笨,他隱約覺得白玫有點反常。他想,我對上大學有多少期盼,白玫就有多少期盼,可是,听了這麼鼓舞人心的消息之後,她卻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這是多麼奇怪和不正常的事啊。但是,他不問。略略坐了一會兒就說︰「我回去了。」
白玫說︰「嗯,慢慢走。謝謝你專程走這麼多路來告訴我。」
凌志又一次驚覺了白玫客氣的疏遠,他暗暗搖頭。
凌志走了,帶著一肚子的疑問。望著凌志遠去的背影,白玫心里象是空了一塊。同時也覺得很對不起他,他興沖沖地跑來告訴她一個不錯的新消息,可是,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想裝高興也裝不出來。因為,她明白,盡管她勞動態度很好,還得了一張六好社員的獎狀,但是,生產隊長絕不可能提名讓她上什麼大學。想想機械廠的事情就知道了,連一個區區社辦工廠都不想讓她去,何況是上大學?那麼,凌志能上大學嗎?但願他的生產隊長不象白小新,但願吧。也因為這個原因,白玫就更加不願意把自己的不如意,自己的苦處講給他听。白玫雖然非常喜歡凌志這個干哥哥,但是,她真心的希望凌志能如願以償地去上清華、北大,去實現他遠大的理想。為此,她情願永遠見不到凌志,希望凌志對她這個干妹妹了無牽掛地離開,只要他好。
下午,白玫生產隊又是挖土填河。
把小河兩岸的泥土削下來,填平小河,使它成為一塊終年不干的水稻田,這是全公社乃至全縣增加農田的新方法。听女乃女乃說,這樣一來,想去哪兒就不敢貿然劃條小船就出去了。之前,走親戚、上鎮如果不想走路,只要劃上一條小船,就暢通無阻了。
每到冬天,社員們就幾乎天天跟竹扁擔竹簸箕打交道。整修灌溉蕖要挖土、挑土,開河要挖土、挑土,填河也是。白玫插隊的第一年冬天,她挑了一天土,肩膀痛,就老是模。結果,第二天,肩膀腫起來了。第三天,肩膀就爛了。她跟隊長娘子一說,隊長娘子就要求他男人讓白玫去跟一群老人到倉庫里去揀棉花、選稻種、麥種、黃豆種。隊長娘子是這樣說的︰「小姑姑,小新說了,和老人一起干,工分減半。不過,你家不缺錢,我知道。」白玫高興得直謝她。之後的冬天,白玫就常去倉庫和老人作伴。她喜歡听老人講古,這是活兒輕松之外又一個讓她開心的原因。
今年,白玫堅持不去倉庫了,她咬牙和大家一起挑土,把社員們弄得都說想不通,不知她圖的是什麼。好幾次,水蓮想問出個所以然來,都被白玫搪塞過去。
白玫咬緊牙關,象個機械人一樣地動作著,也不參與人家的說笑,她要節約每一絲力氣。
快收工時,有人指著河對岸說︰「那個人真奇怪,站了好久了。」有的說︰「好象看到過這個小伙子。」有的說︰「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這人誰呀?」啞巴看見了,就朝白玫「啊巴、啊巴」地叫喊,還過來扯她袖子,白玫正在挖土,這才抬頭順啞巴指著的對岸一看,不禁一愣,那個人不是凌志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