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天我沒有去公社衛生院看病，那麼，之後的人生之路會是什麼樣子的？這個問題，白玫有時會想，不止一次地想，開心時想，不開心時也想，但是，想象不出來。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是好于現在還是不如現在呢？不知道。凡是沒有發生的事情，都是沒法猜出來的。
一定是經常去水橋邊坐著，受了寒，就在春天快要過完的時候，白玫多年不發的哮喘病發了。女乃女乃急得直埋怨，說︰「你個不听話的小姑娘，早就對你說，水有寒氣，直鑽骨頭，人，特別是姑娘家，在水橋邊一呆老半天是大忌。你忘了你祖姑姑是怎麼死的？她也是喜歡坐在水邊想心事。你怎麼好的不象她，壞的偏偏象她呢？你們白家的姑娘怎麼都有這毛病的呢？真是的！快去公社衛生院。」
白玫說︰「不用那麼費事的，我去找赤腳醫生拿點藥就好。」
女乃女乃說︰「不行，必須去公社衛生院，沒商量！」
別看女乃女乃樂呵呵的，固執起來還真讓白玫沒辦法，白玫說︰「好好好，我去。」
白玫想著得先去方嫂家，告訴她一聲。走出不遠，方嫂來了，說是要去公社木器廠，把上個月訂做的嫁女兒用的腳桶、提桶等鄉下人所謂的四圓桶取回來。白玫說︰「正好，我正想去看病，坐你的小船，可以省點力氣。」
到了公社鎮上，白玫說︰「方嫂，你去拿桶，我去看病，你肯定比我快，你就在船上等我好了。」方嫂說︰「好的。」兩人找棵樹把小船拴好，就分手了。
可能是天氣的原因，衛生院里病人還真不少，掛號窗口前面的隊伍長得都拐了彎。白玫站在隊伍里，望望前面還有好多人，有點心焦，眼楮東看西看，打發時間。忽然看見一個姑娘急急地走進門來，白玫一下就認出來了，這不是秋貞嗎？別人或許看不出來，只是覺得這姑娘有點發胖，但是白玫記憶中的秋貞是細細高高、苗苗條條的，而且，秋貞本來有紅似白的臉色變得黃蠟蠟的，所以，白玫懷疑︰秋貞懷孕了！秋貞後面跟著兩位老人家，想來不是她的公公婆婆，就是她的父母。秋貞低著頭，並沒有看見白玫。白玫事後也不明白，當時怎麼連想也不想，就從隊伍里出來，跟在他們後面。只見秋貞進了婦產科，那兩個老人在走廊里的長椅上坐下，男老人滿臉怒氣，女老人愁容滿面。白玫下意識地在離他們不遠處的長椅上坐下來。
令白玫更加驚訝的事情發生了，秋貞跟著就進了產房，隨著就發出了不象人聲的慘叫，白玫嚇得直捂耳朵。感覺上過了好久好久，產房里傳出了「餓也、餓也、餓也」的嬰兒哭聲。只听男老人低聲怒吼道︰「丟人現眼的死姑娘，人都死了，還給他生小孩。」
電光石火間，白玫的心里有個聲音大喊︰「凌志的孩子！」從老人的罵聲里白玫斷定這兩個老人是秋貞的父母，而秋貞並沒有出嫁。
一個穿白大褂的女人捧著一個小小的布包出來，說︰「誰是余秋貞的家屬？」
女老人連忙過去接過來，說︰「我們是。」
白大褂說了聲︰「是女孩子」，就進去了。男老人對女老人說︰「老太婆，快想辦法打听打听誰家要，馬上送人，沒人要，就把她丟了。」
白玫一听，他們要把凌志的孩子送人，還說沒人要就丟了，她急了，一個箭步走上前，說︰「這小孩你們要送人？」
男老人一把從女老人懷里搶過布包，朝白玫懷里一放，說︰「拿去，快走。」
女老人剛要張口說話，男老人朝她一瞪眼楮，她就不敢響了。
白玫結舌︰「那，那……。」
男老人很凶地說︰「到底要不要？那什麼那！」
白玫不知道，這個凶巴巴的老頭其實本來非常慈祥、和藹。為了保護孩子，母貓會把剛出世的小貓吞進肚子里。在某些方面，人和貓的差別其實並不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