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蓮一听到珍珠住院的消息,就趕緊把她藏在箱子底里的錢統統找了出來,一張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往口袋里一揣,連奔帶跑地往衛生院趕。一進病房的門,三句話沒說完,就掏出錢來塞進白玫口袋里,白玫推讓,水蓮差點板臉,說︰「當年要不是你幫了我一把,我情願去跳河也不願意嫁給小偷小模的人,說到底,是你救了我的命呢。」
白玫說︰「水蓮你言重了。你馬上要出嫁了,我不能要你的錢。」
水蓮說︰「還你的,不說還你的錢,也總該讓我還你的情吧。」
白玫還是不肯收,水蓮只得說︰「借給你的,行了吧。」白玫這才收下了。其實,白玫並非不需要錢,只是不想接受水蓮的錢。珍珠出院時,白玫發覺幸虧水蓮送來了錢,不然,她那點可憐的積蓄,交珍珠的住院費根本就不夠。
生產隊的人一撥一撥來看望珍珠,並不富裕的社員們大多只拿得出幾只雞蛋,就這,白玫知道也是他們自己舍不得吃,省下來準備換油鹽醬醋的,可是,推來推去,最後只得收下。鄉親們的情意,讓白玫痛苦中有了莫大的安慰。
社員們一來是感念白玫為了養珠場起早搭晚的辛苦,二來是他們也都喜歡珍珠這個可愛的小女孩,還有就是出于同情了。
女乃女乃發的感慨是︰「花花轎子人抬人,人活世上人敬人。」
珍珠出院,高考當然早已結束了。白玫與第二次高考機會,就這樣失之交臂。事後,白玫媽媽氣得差點背過氣去,爸爸也搖頭嘆息不止,但是,想想白玫也沒有做錯,高考果然重要,可是與孩子的命相比,傻瓜也分得出輕重了。況且,事已如此,木已成舟,還能怎樣?媽媽只能嘆息︰「白玫,你這個苦命的孩子啊!」
爸爸說︰「去年冬天,今年夏天,這兩次高考,有一千一百多萬人走上了考場,你這個多麼期盼高考機會的人,卻連考場的門也沒有進!時也,運也,命也!」
白玫紅了眼圈,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媽媽說︰「又來了,對不起誰呀?」
白玫說︰「媽媽,我讓你們失望了,明年讓白蘭圓你們的夢吧,不能讓兩個大學畢業生連一個大學生女兒也沒有。」
媽媽說︰「那是另外一回事,各人頭上一塊天,各人的前途是各人自己的,再說,白蘭讀的書比你還少,不是學工,就是學農,還學軍,困難就更大了。」
爸爸說︰「白玫,你以後怎麼打算的?」
白玫老實說︰「其實,我也不知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媽媽說︰「白玫,高考耽誤了,你的婚姻大事可要小心不要也耽誤了,女孩子的青春短暫得很。」
白玫說︰「嗯,知道。」說話時,心中的悲涼難以言表。剛下鄉時,媽媽一再叮囑她不要在農村談戀愛,而現在,媽媽卻催她解決婚姻大事,其中的原由,是無奈,是失望,是認命,是退而求其次,也是放棄啊。媽媽放棄了對大女兒的期望,剩下的只是人生的例行公事。
命運啊,你的名字叫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