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們說,小孩子每生一次病,都會更加精明一點,白玫覺得真的是這樣。從醫院回來以後,珍珠好象知道她阿娘差點離開她去上學一樣,時時刻刻緊緊地盯著白玫。用女乃女乃的話說,就象螞蝗盯螺螄一樣。
想想自己和凌志曾經的大學夢,白玫長嘆一聲,她對珍珠說︰「珍珠,你是不是覺得你阿爹不去上大學,所以,你就突然生病,讓阿娘也不要上大學呢?」
珍珠說︰「阿爹,大學,生病,阿娘,珍珠,吃糕糕。」
白玫苦笑,說︰「噢,生病了有糕糕吃是吧?小饞貓。可是,糕糕沒有了呀,哪天阿娘上街去買。」
老人說︰「珍珠來,到太女乃女乃這邊來,你阿娘都說些什麼呀,你太小了,听不懂。」又說︰「等哪天,太女乃女乃帶你上街去買糕糕。」
珍珠說︰「上街街,買糕糕,太女乃女乃,去。」
老人說︰「現在不去,等以後。」
珍珠說︰「以後,西(是)什麼?」
白玫說︰「珍珠快過來,別再纏著太女乃女乃了。」
白玫知道女乃女乃的脾氣,她不想為了上鎮去向隊長請假,論輩份,隊長白小新是和珍珠同輩的,女乃女乃有她的自尊心。白玫說︰「要不,我去和隊長說。」
女乃女乃說︰「這樣,更不好,好象我怕他似的,我情願不上鎮。」
這件事情過了大約半年,一天下午,大隊突然通知開社員大會,大禮堂里坐滿了人。白玫抱著珍珠坐在最後排,因為她來晚了。本來,每次開會,只要可能,白玫都喜歡坐在禮堂中間,坐太前面,她不喜歡,太後面,又听不見,社員們的嗡嗡聲太響了。
開頭,大家還象以往那樣嘴巴不停,不是講話,就是嚼硬蠶豆,可是,一會兒就鴉雀無聲了。原來,書記今天傳達的是中央文件︰《關于地主、富農分子摘帽問題和地、富子女成分問題的決定》。白玫豎起耳朵,听到這麼幾句︰凡是多年來遵守政府法令、老實勞動、不做壞事的地主、富農分子,一律摘掉帽子給予農村人民公社社員的待遇,地主、富農家庭出身的社員的子女,他們的家庭出身應一律為社員,不應再作為地主、富農家庭出身。
自從白玫回鄉以來,她覺得今天的大隊書記是最最順眼的。就連他披件衣服在台上走來走去的樣子,也沒有原先那麼討厭了。
會議結束,社員們還在議論紛紛,白玫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抱起珍珠,朝兩家村急跑而去。
白玫進屋,大叫︰「女乃女乃,女乃女乃!」
女乃女乃說︰「什麼事?看起來很開心麼。」
白玫說︰「女乃女乃一直想的三件好事,馬上都要實現啦。」
女乃女乃說︰「三件好事?哦,真的嗎?」
白玫說︰「今天,書記傳達中央文件了,馬上生產隊也會傳達。女乃女乃,地主、富農都要摘帽了,摘了帽子,你以後想上哪里,抬腿就可以去,不用找白小新請假了!」
女乃女乃說︰「是嗎?太好了!幸虧我壽長,不然,還等不到這一天呢。」
白玫和女乃女乃都做夢也沒有想到,當好日子真的來了的時候,女乃女乃卻永遠地閉上了那雙笑盈盈的眼楮,這讓白玫一想起來,就不竟要仰天椎心而泣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