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涼都,我的師兄不放心我,親自送我回家去。
我說,我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小毛孩子了,師兄不必要那麼小心在意,太客氣了,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師兄道,你不要耍嘴皮子了,樓老師在你上大學後曾經給我說過,說你的志氣和眼界甚高,如果大學稍微有些不合心意,可能會發生變故,今天你退學了,老師說的話果然沒有錯。你家里的情況我不太了解,我是怕家人覺得一個好端端的大學你不讀,偏要退學,他們會一時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我跟著你回去,他們即使生氣,有外人在,也不好意思發你的脾氣呀,兄弟。
我一驚,趕忙問道,師兄,老師是什麼時候給你說我會有變故的。
師兄道,十月份我從貴陽回來看他的時候他說的,老師對你的期望很大。
我吃驚的道,樓老師神機妙算呀,那個時候就預料到我會退學,真是奇了。
老師已經預料到他將會不久于人世了,所以連遺書都是提前寫好了的。兄弟,我後悔啊,早知道十月份我來看他的時候,建議他去醫院檢查哈身體的,可是現在,一切已經晚了。師兄重重地嘆息。
說到老師去世的事情,我們師兄弟二人又傷感了起來。
小汽車沿著鳳凰山系的盤山公路一路盤旋而下,一會兒就到了奢渡河岸邊了。我的心不由得跳了起來,還是那片熟悉的土地,還是那條熟悉的河流,梯田層層,麥苗青青,一切都是那樣的安詳和寧靜。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我就要到家了,這半年來,家里的一切似乎還好呢。我很希望車快點兒開,快點兒到家,又不希望即刻到家,到了家,我該怎麼說呢,我還沒有準備好呀。眼里充滿希冀卻又是忐忑。
師兄大概看出了我的不安,輕輕拍著我的肩膀道,兄弟,你放心,老師不在了,還有師哥。你退學的事情,我會給我六叔他們說清楚的。你哥跟我是老朋友了,他雖然不贊成你的選擇,但他是知識分子,他會尊重你的選擇的。
我搖搖頭,道,師兄,我不是擔心怎麼去向家里人交代,我是擔心他們能否承受得了這個打擊,你知道的,我們農村思想都比較保守,好多人沒有文化水平,我這樣灰溜溜的退學回來了,我爸媽他們肯定會背上很多閑話呀。
師兄道,這個,確實不好說,反正你退學是為了更好更高的發展,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六叔他們會背負壓力是難免的,但關鍵是在于你,暫時低潮之後,能否飛得更高。還有,你千萬不要給自己壓力,這幾天我看出來了,樓老師的逝世對你的打擊很大,你一定要盡快走出自己的陰影。
我道,真的,師兄,樓老師的事情對我的震動太大了。經過老師的事情後,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活的太自我,太任性,太自私了,以至于失去了很多東西。樓老師永遠也回不來了,我是再也見不到他了,可我覺得我對不起他。我去大連後因為自己的事情不順利,前一陣子還會聯系他給他打了電話。可是,退學手續成功後,我就決定雲游四海,再也沒有聯系過他,也沒有聯系過你們。萬萬沒有想到,我的這一幼稚的舉動,鑄成了大錯。我覺得我是一個罪人,負了家人,負了師友,負了那些一直牽掛我的關心我的人。
師兄悠悠的道,兄弟,不要老是覺得自己有罪,既然選擇了,不要有想法,懂嗎?你現在所要做的,是勇敢的走下去。接下來面對你的東西,也許是麗日和風,也許是暴雨惡浪,這些都說不準,你需要的是走好以後的每一步棋。一件事情的對與錯,是需要很多事情和很長的時間來衡量的,不要在乎一朝一夕,要把眼光投向那天長地久的事情。
我點頭。
師兄問,非默,回來後有什麼打算?
我沒有正面回答師兄,問道,師兄,假如換了是你,你會如何去打算呢。
師兄笑道,換了是我,當然是回到學校去,選擇復讀,力求東山再起,再去尋找屬于自己的天地。
我道,師兄,我不瞞你,這個我倒以是想過的,當初我退學,是討厭那里沒有自由的空氣,沒有個性發展的土壤。可是據我的了解,這段時間我每到一個城市,都會去當地高校考察,結果我很失望,每一個地方的風氣都差不多,體制死板,學風式微,追名逐利,浮躁迷茫,千篇一律,真正擁有自己個性的學校簡直是寥寥無幾。就是在光耀海內的北大清華,找不到人生支點的大學生,也是大有人在呀。我真不知道哪一所大學是我想去的了。
總有那麼一個地方是屬于你的,要對未來充滿信心,你現在年紀還小,涉世未深,不讀書的話,做其他的事情,六叔和你哥他們肯定是不允許的,此番回家去後,好好在家休養,開春後去找個復讀班,安定心思,堅持幾個月,再重新起飛吧。師兄一字一頓的道。
我開玩笑道,師兄,你倒是像是在游說我呀,好,好。
師兄笑道,你哥給我打過招呼的,讓我開導哈你,師兄不瞞你。再說了,咱們師兄弟一場,你是師弟,我做師兄的,也有責任把自己的師弟安頓好,何況樓老師叮囑過,要我照顧好你們的。
唉,樓老師這樣愛才的前輩,以後恐怕很難遇到了。我嘆了口氣。
所以我們要繼承老師的遺風,把這種風氣傳揚下去。師兄堅定的道。
挺你,師兄。實在無路可走了,我來你的編輯部當個小編算了。我半開玩笑的道。
師兄笑道,我是很希望你來幫我的忙,可是六叔他們舍不得你在那種地方去混呀,再說了,那樣會埋沒了你。
師兄在省城的一個機關報紙工作,同時辦了一份叫《奢渡河》的民間刊物,目前銷量還不錯,在省內外很有些影響。樓先生去世後,師兄作為老師的大弟子,理所當然的在他的雜志上獨家推出了紀念樓先生的專輯,一時轟動文壇。
透過車窗,冬日里的鳳凰山看上去依然蒼翠,茂林修竹,靈山秀水,綠野藍天,依然那麼妖嬈。遠方流浪的孩子回到大山深處了,等待他的會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