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年齡太小,大一點的店都不敢招我。錢包里最後的兩個硬幣在 當作響,提醒我現在的窘境。我站在蜜坊門口,暗暗地對自己說,就再試最後一次,一定要成功。和前面的遭遇一樣,前面的流程我都順利通過。最後,店長問我多大。我猶豫了一下,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十八。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不大相信,但看著我一米七的身高和淡定的笑容以及店里正缺人手,她遲疑了片刻,說,好吧,你明天就上班。我壓住心里的狂喜,禮貌地和她道謝。在店長揣摩的眼神中,我高傲地挺直背走了出來。街上人來來往往,大都沒有笑容神色匆匆地邁著大步行走。這是一個繁華的城市,每個人都在為生計奔波。人與人之間,也就顯得那麼淡漠。想到明天就能上班了,我去銀行把卡里最後的一百塊錢取了出來。我要讓自己以全新的形象出現在蜜坊。我去路易十八街買了一條水藍色長裙,配著純白的無袖吊帶長裙,手腕上帶著的水晶鏈子煥發出柔和的光芒。回到旅館的時候。館長睜大了眼楮看著我,她吃驚地捂住嘴,哦,天啊!這是許洛梨嗎,怎麼一天不見竟像換了個人似的。她拉著我的手轉個圈,不停地贊嘆,真好看!她說,我就喜歡看你這樣,多青春逼人啊!別再像你剛來時那樣子,讓人瞅著都心疼。孩子,你還年輕,以後的路可長著呢。所以呀,一定要過得開心點,要知道,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看著她關切的表情,我莫名地酸了鼻子。沒想到在這異鄉,還會有人這般關心我。我真誠地說,阿姨,謝謝你!她嗔怪地笑了,謝什麼呀,誰沒有過年少無知的少年時光啊。只是,最美好的時光往往也是最傷痛的記憶,有很多人,都沒有勇氣去面對自己的過去。館長的表情忽然變得很憂傷。我呆呆地看著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忽然間回過神來,自責地說,唉,我怎麼跟你說起這個了,這人年紀一大,就老愛陷在回憶里。已經很晚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我走過去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阿姨,晚安。去蜜坊,店長叫我拿身份證給她登記。我撒謊,身份證出門時忘帶了。那怎麼行,沒身份證我們怎麼知道你的背景,這樣的人,我們小店可不敢招,你還是走吧!店長仿佛深諳我的「忘帶」,斟字酌句地和我說話。我露出乖巧的笑容,是真的忘帶了,和家里鬧翻一氣之下過來的,匆忙地什麼也沒帶。好姐姐,你就留下我吧,我吃得少干得多,並且絕對是個一等一的良民,不會給店里帶來什麼麻煩的。店長意味深長的笑了,她說,行,看在你這麼討人喜歡的份上,就留下來吧!不過工資只有一半,還有一半做為我為你擔保的經費,你看如何?很好啊!我點頭如搗蒜。只要能留下來便已足夠。蜜坊不大,但是卻布置地很考究,我亦很喜歡里面的格調,有一種古代皇室的風格。燈光略有些曖昧,觥籌交錯當中,看誰的眼都是情意綿綿。專經營西餐和冰點。客流比較大,來的差不多的是老顧客。店的主旨是教你如何過優雅的小資生活,巨大的POP牌,擺在大門口。舒緩的音樂,生動的笑臉,高雅的氛圍。我想,也許我會愛上這里。在店里的工作並不是很辛苦,就是忙,閑不下來。端茶送水,送往迎來,永遠都有忙不完的事。可是,我喜歡這樣的感覺,因為只有忙,才可以讓我有機會將他忘懷。這天下午,店里竟難得沒有幾個人。阿珍念叨著,真好,終于可以閑會了。她打開員工儲物箱,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一盒話梅津津有味地躲在櫃子底下吃。阿珍是這里工齡最大的員工了,因為工資太低,蜜坊的人總是來了又走,走了又來。老板倒也樂得賺其中的差價。來這里上班的幾乎都是初來乍到只為圖個安身之所。阿珍能在這里待上兩年,大家都覺得是個奇跡,畢竟,900塊錢一個月的工資在物價飛漲的今天實在是什麼也算不上。我用手支著腦袋望著門口。呆呆的,像是在等待著什麼。對,我是在賭,我賭下一個進場的人將與我有莫大的關聯。傻乎乎地看了半天,我忍不住笑了。哎呀,多大的人了,居然還想著這個。搖了搖頭,笑自己的天真。這時,一個穿著灰色長風衣的男人走進來了,埕亮的皮鞋清晰地倒映出店里的擺設。歡迎光臨,蜜坊。阿珍的聲音由遠及近,她伸出一只手,恭敬地把他迎到座位上,然後一扭頭對我說,阿梨,給這位先生端杯水過來。他接過水的時候笑容滿面地對我說謝謝。非常地有涵養。但是我看著他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總覺得他莫名熟悉。自這一天開始,差不多每天他都會來這里喝下午茶。有時,也讓我給他推薦些甜點。也漸漸地知道了他的名字,杜善生。偶爾,他也會約我出去玩。他帶我去看楓林。那是一座人造森林公園,楓樹參差有序地排列著,葉如朱唇,張揚著秋最後一抹絢麗。有風吹過,葉打著旋兒從枝頭飄落下來。繁華的盡頭,注定是無法拾取的寂寞。見我面有戚戚之色,杜善生伸手攬住我的肩,柔聲說,怎麼,小姑娘想家了?我不答話,眼淚卻掉了下來。他忽然俯身小心翼翼地吻住了我的眼楮,替我拭去眼淚。我怔怔看著他。他拉我入懷,憐惜地說,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看見許洛梨的心好嗎?我搖頭,這心,早已給了別人。我等,我等……他伸手緊緊地抱著我。我听到了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在這深秋,格外突兀。我想,我是不可能愛是杜善生的。愛情里,從來就沒有對等的公式,他對我再好,也無法交易我的感情。況且,這涼薄紅塵,究竟是誰負了誰,誰騙了誰,誰又說得清?愛,歸跟到底不過是自愛而起,我們愛一個人,只是因為那人身上具備某種我們渴望擁有的特質,我們只是需要它,外加一個陪伴的人。世界太荒涼,我們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