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危情︰遙遠的救贖 255.挨打

作者 ︰ 藍調音畫

「就是——,打得好。」保姆小霞幫腔的腔調非常夸張,向被扇了耳光的曼妮唬著臉。看上去彼此年紀相仿,可在小霞眼里儼然她與秦芳、杜玉蘭是勝利之師。

無疑會刺激年輕氣盛的曼妮,她正欲出手還擊,卻被欣兒捉住袖口,「曼妮,你別添亂。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退一邊去,怎麼著也輪不到你說話。」欣兒將曼妮拽到身後,掩著曼妮的身體,她不想再多出一個無辜的受害者。這倒令曼妮非常詫異,欣兒姐到底與誰是一伙的,不說幫忙出手,也至于阻攔她正常發揮吧。除非欣兒姐很享受被老太太欺負,皮癢癢了?

「欣兒姐,你怎麼這麼軟弱,你以為你的軟弱會換取她們的同情嗎?能嗎?不能。你的軟弱,人家覺得你好欺負。別相信求仁得仁、以德服人那套。咱們就要學孔老夫子說的,以德報德,還要以直報怨。他們不仁,我們沒必要義字當先。對什麼人用什麼法子,我不會讓她們欺負你的,你身後的員工也不會讓她們欺負你的,你只要發號施令,我看誰敢不听。一人一口吐沫都可以把他們淹死。」欣兒不停推曼妮,讓她住口,可是曼妮不服這個氣,不能白白被扇了耳光,不讓回擊,總不能連說話的權利也給剝奪,「欣兒姐,你封了我口我也要說,人家認定你是殺人凶手,除非你還她兒子來,否則免談。你還看不出來嗎?」曼妮斗志高昂。她覺得只有她與欣兒的關系最親,她幫欣兒出頭理所應當,既然欣兒不想武斗,那就文斗吧。看到杜玉蘭的臉色向白里過度,她心里稍稍獲得了一點安慰。

曼妮又特意看了看站在隊首位置的鄭漢良,那個男人正在合眼,面色沉重,象入定禪修一樣,也不知道想些什麼。

「休得胡言亂語,難道你想讓我打你不成?」欣兒沉下臉來,狠狠地瞪著曼妮。心說,這小丫頭怎麼不懂事,以暴弈暴,能解決問題嗎?

撅嘴不服氣地退回隊列中,她真的糊涂了,欣兒還算是新時代的新女性嗎?弄得象一個裹腳的舊時代的小媳婦,愚不可及。站到隊列中,曼妮臉滾燙滾燙的,怎麼說也是世紀地產的行政部副經理,而且那個部門沒有正職,就她說了算的,結果在這兒丟人現眼,這傳出去,怎麼領導屬下呀。她嘟囔,「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好心被你當作驢肝肺。還一口一個媽的叫,誰稀罕你這個媳婦呀?好好,你看你怎麼收這個場。」

站在曼妮身邊的申彼得在她的耳邊小聲說︰「美女,別難過,有句話說得好,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們是打斷骨頭連著筋。恩恩怨怨,怎麼鬧都斷不了關系。你當你的總裁姐姐傻呀,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那是她心城府深。要不用這種苦肉計,休想讓這個老太太原諒她。中國人說百善孝為先,你的總裁姐姐被欺負,我們心里別提有多同情她了,同情她,就覺得老太太過于心狠。輿論支持會悄悄地你的總裁姐姐這邊靠。你呀,別摻和,越摻和越亂。你看看,這里站著一千多位,一個個木頭樁子一樣都不挺身而出的?就連鄭總也保持定力。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你倒是出手了,可是卻讓你的總裁姐姐更被動了。嘖嘖嘖,這一巴白挨了,唉,年輕呀,年輕是要付出代價。」

曼妮向申彼得瞪了一眼,可是心里這麼一回味,別說,他說得話還真道理,一方是死了兒子,一方是得到億萬家產,難道還不興人家撒撒氣。但曼妮嘴上卻要強,「你懂什麼呀,搞得象中國通一樣。怎麼能說我受辱了呢?我不這麼覺得,所謂君子有過人之節,你懂嗎?黃頭發藍眼楮的外國人,你對中國文化的了解還停留在原始社會,你個女敕頭青。」

「女敕頭青,什麼是女敕頭青?」申彼得說。

可是曼妮懶得理他,「你什麼都不懂。」

「我怎麼不懂,我懂剛才秦芳打你的時候我心疼,這還不夠嗎?」申彼得手捂胸口很認真地說。

「心疼,」曼妮活月兌月兌的一個無話不說、無話不敢說的小女人,不屑間帶著調侃問,「你這算是泡我嗎?」

申彼得說︰「泡?」對于申彼得來說,曼妮又拋出一個生冷的字。使勁想想,終于會意,「是的,我想泡你,因為我愛上你了。」

「你愛我?笑話,真的很搞笑。」曼妮無謂地笑,看來這外國人就是開放到無邊,「你欠扁吧,別以為我被那個臭女子打了,你就覺得我好欺負,我不過是給我姐面子,不然,我那大耳瓜子早上去了。申彼得,我告訴你,中國姑娘不喜歡你們國外男人對于情愛表露過于直接而實則不負責的那種蠢辦法。所以,你不了解中國人的內斂含蓄。而你們國外人在我眼里,情感發育還不完全,接近于人與獸之間。等哪天你的黃頭發變黑了,估計你進化得差不多。到那時你才可以對一個人說愛。」

申彼得說︰「什麼亂七八糟的,你這算侮辱我嗎?」

曼妮說︰「不是侮辱,我在說一個事實,你慢慢悟吧。」

「可惱呀,小丫頭,嘴不饒人,你也不含蓄呀。」申彼得說。

「別鬧了,看他們還會出什麼妖蛾子。」曼妮不讓申彼得再說話,自己挪著腳步,走到離鄭漢良更近一點地方,那兒對她比較溫暖一些。剛剛還有點責怪鄭漢良袖手旁觀,听申彼得那麼一說,心里的疑惑就解開了,敢情這滿場的人中就她一個是傻子。從背影看去,這個男人的後背象山一樣的堅毅,突然有一絲一縷彌漫的希冀讓她很想自他的後背伸出雙手抱著他的腰,將發燙的面頰貼在他的後背之上。

站在墓前的幾個主角姿態各異,欣兒垂手而立,長發下垂,表情憂郁。杜玉蘭臉上的煞氣不減,嘴唇抿成一線。秦芳一會看看欣兒,一會看看杜玉蘭,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想等一個什麼局面出現,可是又不想輕易打破空氣的片刻凝固。小霞鼓動著肉嘟嘟的臉,繼續虎視著欣兒,隨時準備保持杜玉蘭,她的主子。

欣兒的狼狽,讓秦芳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命運偏把她與欣兒捆在一根繩上,她又何嘗想與欣兒反目成仇,不過是為了一個男人,暗自較勁。索性當初不相識也就罷了,偏偏又同氣連肢、感情似鐵。偷日記的事是一件不道德的事,听上去也不光明磊落,這令她每次目光溜過欣兒時會產生心虛的驚慌。

雨下得大了,清寒未消,墳場一面安靜。小霞遞給秦芳一把傘,又撐起一把傘罩在杜玉蘭的頭頂。只有欣兒單薄的身子淋在雨里。站在隊伍中的張靜提著傘站到欣兒身邊,這是她這個總裁助理的職份。欣兒卻推開張靜,「回去,我不需要傘。」是的,欣兒不需要傘,她需要的懲罰與諒解。

不想參與任何多余的動作從中斡旋的秦芳見局面僵著,雨中的欣兒更是楚楚可憐,想必在場的人都心生的憐意吧。她想,也罷,積小勝為大勝,每次欣兒與杜玉蘭之間的交鋒,都會加深仇恨的厚度。想來是這樣的,同情弱者是普遍的真理。再這樣消耗下去,會有人說欣兒誠心誠意,而老太太不通人性,于是,秦芳說,「欣兒,別逼老人了。」

秦芳絕對想與欣兒正面交鋒,與其把對手逼得藏起來,不如以退為進,讓對手時時存在于眼楮夠得著的地方,並讓她放松警惕。還有,江華是一只不馴服的馬,不那麼好駕馭。勝算的關鍵還在杜玉蘭的身上。相信欣兒的涵養支持不了多久,遲早會絕望地知難而退。這樣的話,即使江華出現,對欣兒為時已晚,刀子已經扎到肉里,不再是說一聲歉意那麼簡單。還有,站在這里一千多位誰也不知道江華還活著,勝利的天平倒向她一邊,這對她是一個極大鼓勵。

欣兒早看到杜玉蘭的身體在瑟瑟發抖,粗心的小霞手中的傘並沒有完全罩住杜玉蘭的身體,「哦——」欣兒回答秦芳,不過,她的眼神卻一直很為難很痛苦地關注著杜玉蘭,她多想走上前去,叫一聲媽,然後擁著老人。可是,近在咫尺,卻難以靠近。

「讓她走,秦芳,把她給我趕走。」杜玉蘭容不下欣兒的聲音,冷眼斜覷可憐巴巴的欣兒,她心如鐵石一般的堅硬。沒辦法,她是江華的媽媽,江華是因赴欣兒的約而出的車禍。老年喪子,這個仇不可謂不大吧。

鄭漢良終于將眼睜開,緊皺眉頭。醞釀再三,是不是該上前勸說一番盡成這位大智之人心里的一個疙瘩。首先,他沒有說教的資格,再者,在這種情形下,開口便是錯。還有,欣兒求之不得有這個機會讓杜玉蘭出氣的。

他還是硬著頭皮走上前,「江媽媽,我來說兩句。今天是傳統清明節,我身後站著的是世紀集團的高管,一千多人,與江華手足情深。大家來這里為了祭奠江華的英靈,我們都理智一點,大度一點。地下的人不希望他最親近的人相互指責、謾罵,甚至攻擊。唉,我看還是擱置誤會,大家都平心靜氣一些。」

「漢良,你是江華最好的兄弟,你說說,我的兒子江華為人如何?」杜玉蘭總體覺得鄭漢良應該站她這一邊的,于是,她需要鄭漢良證明她這麼做是多麼的合情合理。

「頂天立地,正人君子,沒得可說。」鄭漢良說。

「好好的一個人,那天我讓他回家跟我一起吃飯,他說他有要事,回不來。什麼要事,是去會這個狐狸精了。」杜玉蘭氣憤地指著欣兒,「這個狐狸精為什麼要纏我的兒子。她是有男人的人,為什麼還要纏著我的兒子不放。我說她是凶手,說錯了嗎?她如果人品正直,我也許可以諒解她,可是在學校時候,她就勾搭她的老師,走上社會,跟一個流氓搞到一起,還嫁給了他。這種人,還算一個有人品的女人嗎?我都替她害臊呀。這個小婊子站到我兒子的墓前,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杜玉蘭說到氣憤之處,張牙舞爪著又沖向欣兒,再次狠狠捉住欣兒被雨水淋濕的頭發。

疼痛,仿佛麻木。合上眼簾,將憂傷一並收進眼里,欣兒一語不發。也許無法求得杜玉蘭的寬恕,但求老人可以通過欺負她傾盡內心的仇恨,之後,且讓我來向您盡一份孝。欣兒這麼想,任杜玉蘭扯她的頭發。欣兒借助想象,想江華嘴角微笑的詩意與寵溺的溫柔,想江華悄悄地為她所做的一切,想那趟開往北方的列車上,他是如何忐忑地向她打招呼,她又是如何對一個冒失的男人不屑一顧……微醺的暖意遠勝過一城的冷雨與一城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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