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趙若懷、孫思說︰「這四位學生,是投奔我來了。我也知道,我們店里現在不缺人手。當初我們的招工標準是︰功夫、樂器、做菜,樣樣都得懂一點。那標準是我定下的,可現在,我又帶頭來破壞這個標準,說實話,這樣出爾反爾的做法,在傅心儀的歷史上,還從來沒有過。無奈這四人情況特殊,他們算是我在桑榆一年教書生涯的一個見證吧。我對他們懷有特殊的感情。所以還請二位仁兄通融通融,務必破例留下他們才好。」說完慎重地朝兩人拱一拱手。鑊
孫思朝我拱一拱手,玩笑說︰「好說好說!既是傅老師發了話,那是不行也得行了!飛機都得剎一腳。」幾個學生就露出了笑臉,齊聲說︰「謝謝孫老師!」我微笑說︰「謝孫大俠賞臉!趙老師,你呢,這面子能給嗎?」幾個學生就又緊張地望著趙若懷。趙若懷在四人臉上掃視了一遍,一本正經地說︰「傅老師剛才也說了,就你們四個的條件,嚴格地講,不符合我們店的用人標準。我給你們說,去年我先前班上那些個畢業學生,也有好幾個想來,可傅老師這里,硬是沒通過。換句話說,你們傅老師,很不給趙若懷面子!但是,她可以不給趙若懷面子,趙若懷卻不敢不給她面子。」說著無可奈何地搖著頭。幾個學生就又轉憂為喜了。鐘誠玩皮地說︰「趙老師,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點?我倒是覺得︰傅老師挺給你面子的!她答應讓你背她來這里,這已經是給你面子了。」趙若懷說︰「行啊,你小子還有點洞察能力!」我說︰「好了,那就這樣。具體的工作安排,一會兒我們三人商量一下,下午再給你們詳細講解。先去那桌吃飯!和哥哥姐姐們認識一下。」
鐘誠和李春花被安排在西城餐廳,應揚去了東城食店,何宴去了咖啡館。下午安排好住宿,我單獨召見鐘誠說︰「當著四人的面,有些話不大好說。我還是覺得你應該去復讀。要不這樣,這一年的學費我給你出,你就在縣一中補習,吃飯可以還到我們食店來吃,不收你飯錢。考上大學以後,你可以勤工儉學。一年以後,傅老師如果還能像現在這樣,有生意做,有飯吃,我還可以繼續資助你上大學。你仔細想想。」
鐘誠想了想,說︰「傅老師,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也知道︰我們桑榆中學的學生,由于師資力量的問題,數理化方面先天不足,一個人基礎太差了,學習起來是很痛苦的!就拿數學來說,其實很多初中數學我們都沒搞清楚,一些基本的公式、概念、定理都沒弄懂。從初中開始欠賬,一直這麼欠下來,欠到現在,真的是回天無力了。還有英語,我也是從初中開始欠賬,現在根本沒辦法了。傅老師,不管我如何用功,也不可能僅靠語文、政治兩科考上大學吧?而且我學著那數理化、那英語,痛苦得很,我是真的不想再讀書了。」
我又以同樣的話題問了應揚,他的回答和鐘誠差不多。是呀,他們說得不是沒有道理。這也正是桑榆中學在高考中永遠打不了翻身仗的原因了。這樣我又自然地想到趙若懷。他是在寒煙山莊上的村小,然後初中、高中都是就讀于桑榆中學的。他以十六歲的年齡就考上了師大。他是真的不容易呀!是柳源的遺傳基因,加上我舅舅楊木同志的正確引導,再加上他自己的堅韌努力。他不但在桑榆中學極其艱難的條件下考上了大學,而且還長成為一個音樂人。趙若懷多了不起啊!這麼了不起的兒子,柳源你居然狠心不認!這麼了不起的趙若懷,桑榆中學那陳校長卻不識寶。然後我又想到桑榆中學那食堂,那惡劣的飲食條件,趙若懷上學的時候,都吃些什麼呢?
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我愛憐地審視著一旁的趙若懷,在他臉上一親再親。他說︰「你沒事吧?怎麼這麼纏綿?對我不要太好了,不然我會受寵若受驚的!」我調皮說︰「放心,你不會受精的。」「但是你會呀!」說著就不規矩起來。「別逗!先听我說會兒話。知道今天我想到什麼了嗎?我想到念初中、高中時候的趙若懷了。我的眼前浮現這樣一副景象︰一個瘦弱的形似非州兒童的孩子,背著沉重的土豆糧食,赤日炎炎下,艱難地行走在寒煙山莊到桑榆學校的那山道上。或者是陰雨綿綿、寒風呼嘯中,獨自一人行走在那條長長的遮天閉日的只有一線天的峽谷中,那是怎樣一種氛圍?若懷,你受苦了。你太不容易了!你太偉大了!在桑榆中學那麼非人的教學環境下,你怎麼就考上大學了呢?你簡直創造了一個奇跡!」
「是啊!多少次我一人走在那峽谷里,那是又累又怕,又渴又餓。身心兩方面都很苦。那時候我要是知道︰若干年以後,我會踫上這麼個老婆,那就是‘萬水千山若等閑了’。再苦再累都算不得什麼!等將來我們有了孩子,我就天天對她們進行憶苦思甜教育。讓她們不忘她們老爸當年的辛苦。」
「喂,不要太貪心了!還她們她們的,她們可是復數。別忘了,國家現行的政策,只能是單數。」
「心儀,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你呢?」
「最好是兒女都有。越多越好。咱倆這是強強聯合,優生優育呀,不能浪費資源!當然了,你要是不願意那麼辛苦,我也不勉強你。任何時候,你是第一位的!孩子也只能排在你後面。只能有一個呢,我就希望是女孩。像她媽媽一樣,又漂亮又聰明,嘴還這麼能侃,將來我熬到老傅這把年紀,那時我多威風呀!一大群小伙子圍著我,想求我做他的岳父。政策自然是我制定了,首先是圍棋,下不過我的,自己一邊涼快去!其次是琴簫合奏,不滿意的直接淘汰!再次是武斗,打不過老子的先去拜師習武。再次……」
趙若懷煞有介事又面有得色的樣子逗樂了我,我大笑起來,笑著說︰「不行了!不行了!再說下去,你未來的女兒該嫁不出去了。唉!高處不勝寒,怪只怪這岳父太優秀了。」
「你呢?你還沒告訴我呢!」
「我當然喜歡兒子一點,像咱趙若懷這樣,看著都養眼。然後咱倆聯袂,把他培養成一個音樂人。咱們未來的兒子,就不讓他再走咱倆的路線了,直接走音樂人的路線。好不好?」
「心儀,從現在開始,咱們不避孕了,有了就有了,好不好?這避來避去的,那等于是咱倆之間的一層障礙,我不想再要那障礙。」
「再過段時間吧!不是約定半年嗎?要是現在就不避了,咱離開這城里的時候,我就得大著肚子了,行動不便啊同志。」
第二天,張先果然來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女孩,叫做袁英。袁英比我大兩歲多,據說八月里剛滿了二十五歲。袁英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母親跟著別人去了外地。她父親是船運公司的,和張先關系比較好。袁英只念了高中,成績不大好,沒考上大學,然後被安排進了服裝廠。服裝廠在市場經濟的沖擊下,處于半死不活的狀態——暫時沒有徹底垮桿,但是效益差得很,一點基本工資也就夠維持個最低生活。袁英性格內向,很少講話,也不長于講話,所以到了二十五歲的年齡,居然沒有談過戀愛,這一點倒是和孫思比較般配。這樣的一個女兒,她父親自然就有些著急了。恰巧張先這邊,也正為他至今沒有女朋友的師父著急著,偶然的一次,兩人在一起喝酒的時候,同時提到這事,于是一拍即合。據說今天之前,孫思、袁英已經見過兩次面了。
如今袁英就坐在我們的飯桌上。袁英身高在162厘米左右,體型正常,不胖不瘦。模樣正常,樸實無華、波瀾不驚但是絕對五官端正,看上去至少是能夠順眼。這人有最重要的一個優勢,就是看上去低眉順目,平和省事。她和孫思一同坐在桌上,孫思那表情,正常得簡直有些異常了。那是安然的、平靜的、淡淡的表情,淡得可以!不存在絲毫激動,也不存在難為情。從開始吃飯到現在,我一直在觀察著孫思,他一共看了袁英三次,每次一眼,每一眼一秒鐘,絕不多做停留。整個過程袁英說過五句話,有兩次是我叫她吃菜,有兩次是張先讓她別客氣,就像在家里一樣,每次她都是回答同樣的兩個字——‘曉得!’還有一次是孫思在我的提議下,要給她盛飯,她回答說︰「吃飽了,不吃了。」她的視線大多數時間看著自己的飯碗。間或地也看一眼孫思,看孫思的時候,表情里有一絲淡淡的難為情,除此之外,就什麼也看不到了。就是這一點讓我有些難以釋懷。孫思之配于她,說什麼也是綽綽有余,是嚴重打折的搞法。咱堂堂孫大俠,功夫一流,大帥哥一個,對袁英來講,她應該是帶著喜出望外的白撿金子的心情,那才應該是正常的!就算她含蓄,內斂,但是起碼的激動是應該有的吧?起碼的羞澀是應該有的吧?喜上眉梢這些非語言的表情也應該是有的吧?可是觀察不到,確實觀察不到。
整個吃飯過程都比較沉悶。像我和趙若懷、孫思這種格局,不管是我,還是趙若懷,似乎都不方便在席間說太多調侃性質的話。
飯後我對趙若懷私語說︰「或者這袁英是個深藏不露、金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人。」趙若懷搖搖頭說︰「非也,非也!應該是認識能力的問題。她壓根沒有認識到自己撿了一個便宜,壓根沒有認識到自己拾了寶了。是啊!只有在識貨的人眼里,寶才成其為寶。」我說︰「那既然這樣,咱孫大俠是不是稍稍虧了點?」趙若懷說︰「本來我是真的希望他盡快把這事解決了。但是他挑了這麼個人,我還真是為他不值。不知道他怎麼想的,我給他介紹的那十來個人,隨便挑一個都比今天這個強。他自己要相信張先介紹的,我沒辦法,愛莫能助。」
我說︰「其實這袁英還是有一個顯著的優點,就是老實本分,看上去比較純粹。」趙若懷說︰「說好听那是老實本分,說難听就是比較白痴。這些都不是最要命的,都可以湊合。最重要的一條,她得認識到孫思的價值。撿便宜可以,但是要知道自己是撿了便宜,袁英因為認識能力的局限,她不知道!她認識不到孫思的價值。早晨我來接你去餐廳的時候,听到袁英和張先在隔壁門口嘀咕,我听到一句,袁英說︰‘你讓我怎麼相信?這人三十都過了,還沒找到媳婦,那肯定是有問題!」
我玩笑說︰「豈有此理嘛!她自己不是也二十五了,沒談過戀愛嗎?她有這個疑問,那也簡單,那就告訴孫思,直接把她拿下!讓她見識見識︰看咱孫大俠到底有沒有問題。用事實說話!」
趙若懷忍俊不禁地說︰「媽媽的,這天底下哪有你這種女人?當初你怎麼沒讓我直接把你拿下?你以為女人那麼好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