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性紅顏 第二章曾經的公婆

作者 ︰ 隨園居士

恰逢立夫在天津工作的哥休假,將帶著女朋友回家。對于這位尚未謀面的兄長孫文新,我早就有所耳聞。他十五歲考上軍校,公婆早就習慣于以他為榮。據說目下的這幢房屋,也有一半的錢是由他出的。而孫家未來的大兒媳,據說是一高干女兒。連立夫在雲口供銷社當營業員的妹妹孫立群也特地請假趕回。孫名凱夫婦滿街購買好吃的東西,菜品幾天前就已經開始謀劃了。對比二月前自己剛來立夫家的時候,那是三日不知肉味,第四天,立夫媽前去割了一斤肉包餃子。我無意吃肉,卻無法忽視這種待遇的天壤之別。立夫兄妹和我則忙于灑掃庭廚。房屋已由立夫新近抹上了一層白白的石灰,屋內張燈結彩,一家人隨時準備著到碼頭迎接。我面帶微笑,虔誠地忙碌著,內心卻一陣陣發冷。孫氏夫婦對兩未來兒媳的態度大相徑庭,讓我深刻地感受到自身的卑微。百姓和官員的手真的就連不到一起嗎?可孫名凱又算是什麼官員?難道人性就只能是這個樣子︰對富于自己者巴結逢迎,對窮于自己者睥睨斜視。我由此聯想到父母傳奇而辛勞的人生。論文化、論修養,父親勝孫名凱何止十倍,可嘆造化弄人。父親當年如果不是被母親美貌所迷,如果娶了一個城里的老婆,如果不是教書而是選擇了從政,這麼些年下來,也能做上那麼一個小小的官吧?這樣是不是就能算是和立夫門當戶對了呢?那樣的話,孫名凱夫婦或許能夠對我客氣一點……荒唐!若是那樣,父親和母親的婚姻就不存在了,那我傅心儀又哪里還有存在的可能?一家人在江邊夏日的熱風里翹首盼望了一個小時,輪船終于姍姍而來,當衣錦還鄉的孫家長子挽著一襲白衣,長發飄飄的高干女梅若雲出現時,一家人立即諂媚著擁了上去,競相問寒問暖並爭提他們手中行禮。孫家大兒子把未來的媳婦介紹給大家,我驚詫于一向威嚴的孫名凱夫婦竟有如此展顏的笑容。沒有人介紹我,連立夫也沒有,想必是我父母的半教師半農民的身份讓他失卻了勇氣。倒是梅若雲睜大眼楮打量了我良久。我謙和地笑著,在這樣暖意融融的家庭聚會里,感到難耐的孤獨和失落。吃完晚飯,我和孫立群收拾碗筷,其他人坐到客廳里陪文新夫婦說話。梅若雲不愧是高干女兒,可謂天真無邪,大談她在西藏部隊時養的寵物如何如何,談到高原的自然風光,紫外線如何強烈,以致在同一人身上,背光一面和向光一面產生強烈的溫差。我開始發輝自己遐想的能力,對高原的風光神往不已。梅若雲聲音柔和、音調發嗲,加上迥異世俗的率真,讓我認識到養尊處優的人那種獨特的富貴氣質。發展到後來,梅若雲竟然大談她在部隊之時,好幾個軍官同時追求她、對她大獻殷勤的感人場面。這就率真得有點過了,我暗叫不好,心里為小梅同志捏一把汗,一向封建守舊的孫名凱夫婦怎能欣賞這等坦誠?碗既已洗畢,我自然也加入旁听的行列。趁此小心翼翼向二老投去快速的一瞥。二老果然神色尷尬,有些坐立不安,但都沒忘了維持著皮笑肉不笑的狀態。我明白了,孫家這二老的表現也就僅限于此了,誰叫人家是**呢?何況又是功勛卓著的長子媳婦,忍著吧!連孫文新都沒有讓梅若雲停止的意思。但梅若雲的故事听得最認真的莫過于我了,不要說她的天真無邪早就讓我大為折服,就算了解點高原的風土人情也能長長見識,何樂而不為呢?關于孫文新二人的安寢問題,孫家老太早就精心布置過了,床上一切都是嶄新的,電扇是新買的,梅若雲被安排和孫立群睡,可她不從,和孫文新竊竊私語,說是和別人一起睡不習慣,婆婆諂媚著說︰「我是怕你在我們這種小地方,晚上怕黑,才安排立群和你一起睡,那你一人睡間房吧!」梅若雲撒嬌說︰「就是,就是,我就是怕黑的。」又和孫文新私語了起來……這下我明白了,她是要和孫文新一起睡,才能既習慣又不至于怕黑。小梅同志就是高啊!敢于在這種情形下表白自己的真實想法,堪稱純潔無瑕、耿直無限!我不禁大為感慨。再看看我未來的婆婆,臉上早就紅一陣白一陣,大有無地自容之勢。結局自然是孫家二老沉默地接受了現實。當晚我和小姑同榻而眠,回憶著自打來到雲城後婆婆如何在明里告誡立夫,在暗里嚴加防範,生怕立夫有越軌的行為。至于她老人家的苦心,效果到底有多好,這倒難說,但至少她盡了力了啊!為何梅若雲低語那麼幾句,她就能放棄自己的原則。思前想後,再次加深了對孫家二老的認識︰百姓之女自然要恪守古訓;而高干嘛!政策寬松一點又有何妨?第二日是全家一起參觀關公廟,這是雲城唯一一處景點,各家來了遠客或是逢年過節外出走走,就不得不選擇這個地方。公婆從自家帶了酒菜,興致很高的樣子。可惜梅若雲不以為然,嘟囔著並不好玩,給我們依次講述了故宮、大昭寺、武侯伺等風景名勝,使得本就夠寒磣的關公廟顯得更加寒磣。她兩手提著長長的裙子,穿著高跟鞋的腳在江邊的亂石叢中一顛一顛、艱難地躬身向前……後來一跺腳干脆不走了,撒嬌讓孫文新背她。孫家的兩兒子都高大帥氣,兩兒媳看上去也都不是凡品,加上梅若雲月兌離現實的純潔,在這尚且保守落後的小縣城,我們這一群人原已十分醒目,招來好些路人的眼楮,等到孫文新背著梅若雲,自然又多了一道風景。公婆沿途不停地和熟人打招呼,真不知是自豪多還是尷尬多。晚上,立夫的幾位堂兄、堂姐趕來助興,一家人在餐桌上海闊天空地亂侃。酒至半酣,立夫的一位好事的堂兄終于又提到那個敏感的話題,問起我分配的情況,我一笑置之,準備移開這個話題,哪知他不願移開,直接對孫名凱發問了︰「心儀怎麼會分到桑榆那地方去了,二叔你沒有找找人呀?老表不就在教育局嗎?」孫名凱說︰「你老表他管得了個啥事呀!他說話算得了數嗎?說起這事都煩,我早就給立夫說了,我沒那個能耐,可他就是不听,把人說弄來就弄來了!」立夫媽在一旁附和︰「本來嘛!你二叔最怕求人了,這些年,為他自己的事他都沒求過人。」我耳中反復出現著孫名凱極其厭惡地說出的那句「說弄來就弄來了。」覺得今兒不說句話自己會活活憋死,就盡量平靜地說︰「我被分到桑榆一事,孫叔你幫忙與否,我可曾說過什麼,你老怎麼一說到我,就仿佛一大包袱似的,有那麼惱火嗎?我自己都不覺得!」「你自己不覺得,將來一大堆事,你知道個啥?你要是能想到這些事,也不會……」孫名凱一臉怒容地說。我續上他沒說完的話︰「也不會怎樣?也不會擅自跟來?但這不是因為立夫在這里嗎?如果立夫和你們有相同的觀念或者他不住此地,我是一定不會再在這里打擾各位的!」一向以家長制聞名的孫名凱顯然從沒面臨過晚輩的如此挑戰,他咆哮著說︰「這是哪家的規矩,還是受過高等教育的,難道你的父母不曾教過你?哪有對長輩這樣說話的!你少拿立夫說事,我告訴你!這個家我說了算,這房子,立夫沒有出半分力,立夫要不听話,一起滾掉好了!」話說到這份上我就沒話說了,只是表情已經不能如前般正常了。大家的臉色都凝重起來,孫文新在一旁息事寧人地說︰「為人父母,子女的事哪有不幫忙的,小傅你這事爸也曾找過人的,連我都知道。」我看看立夫,他鐵青著臉,顯然內心很是激動,但似乎並不打算有所作為。我知道了,在這個家庭里,他永遠說不出話來。他只是在我面前頗有個性,頗有男人氣概,卻絕不會為我而駁斥自己的父母兄長。孫名凱在一旁繼續找他的感覺,他說︰「你立夫二人,吃我的用我的,我不怕得罪人,我一輩子不會向兒女伸手要錢,我老了有退休金。」我這公公自我感覺忒好,關于他一輩子不向兒女伸手要錢一事,我雖然和他認識只二月,但早已耳熟能詳。我才吃了你幾頓飯呀?怎麼成了二人吃他的用他的了?我想︰你找感覺也得靠譜一點。便似笑非笑地說︰「孫叔,你能干!誰不知道你能干呀?一輩子不向兒女伸手,這話我都已經听熟了,立夫他剛分配,學校沒分住房,這兒子借住一下父母的房子,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他實在是沒地方滾呀!」立夫顯然想制止我,但這些話我都是一氣呵成的,沒給他阻止的機會,說完我就知道自己闖禍了,孫名凱那神情……2011年5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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